愿你安好

今天，是1985年以来的又一个教师节。

突然想起你，想起你离开时的背影，万千滋味涌上心头……

那一年，我刚师范毕业不久，在初中的母校代了一年不到的课，就去城里一所私立学校应聘，竟然歪打正着应聘上了。或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被委任担初一的英语老师。

然后，开第一次教师会议的时候，便见到了你。你中等个子，皮肤黝黑，浓眉大眼，一笑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指派班主任时可能是校领导看我年纪小，觉得我经验不足，没有让我当班主任。而你，是男老师，又有多年教学经验，所以这个班主任的差事还是交给了你。

你应该比我辛苦，你担任一班二班的数学，而我仅教二班的英语。除去两个班的教学任务不说，还有什么学生家访啊，班级绩效管理呀等等乱七八糟的事，也足以让人焦头烂额。你却没有提出什么异议，默默地把担子挑在自己身上。

私立学校管理特别严，如果松松垮垮每年的招生生源就是个问题。名气打不响，成绩出不来，家长们是一万个不会把学生送进来的。不过，也有一些学生例外。比如，有些成绩特别差的，有的在公办学校因为违规违纪混不下去的，老爸关系不够硬的，也会考虑来念私立学校。但同时也制造了隐患，像几个老鼠屎投进了一锅白粥。

我们是集体办公。偌大一间办公室，老师们的办公桌整整齐齐围成一个“口”形。那天我们把桌子都摆好之后，突然发现多出一张桌子来，原来是你的。当时可能你在教室里，也可能是同事们有意为之，反正多出的一个单数就给了你。

你进来办公室后，看到了墙角你那张被孤立出来的桌子，也没有说什么，默默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该看书看书，该备课备课。

我们很少交谈。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听英语磁带，要么备课，要么给学生加小灶。你的班级管理还算可以，一切朝着良性方向发展。这帮娃娃们也很给力。有时，我们也会有短暂的来往，哪一次食堂值日我如果有事去不了，和你讲一声你就会主动替我帮忙。有时，你也会把数学自习时间让给我，我给学生们讲英语。

你是过来人，也许你性情敦厚，也许你看透不说透，你给人的感觉总是不愠不火，慢慢吞吞。亦像一个兄长，对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小毛丫头很是照顾。

你儿子正好读初一，你把他带在自己身边，可对他管教却很严，看得出他有点怕你。有时，他会问我一些英语题，我也总会耐心解答。他难得露出一丝笑脸，但看到你后马上低下头悄悄走了。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

有人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我们的大办公室就是一个小江湖。里面有小学高年级的老师，也有初一的各科老师。有年龄大的，也有年龄小的。老一点的教师一般谈班级里的学生管理问题，而我们小年轻则八卦今天中午想去城里哪家饭馆打牙祭，哪个男老师又给哪个女老师写情书了，谁和谁又约会了，谁家里条件好了等等。

每次我们的高谈阔论你是不会附和的，你只是默默倾听。在你看来，你不属于我们圈子里的。我也觉得我们之间好像有代沟，不是一个时空的人。我觉得你好像活的很累，温柔倒有阳刚不足，我对你甚至产生了一丝怜悯，感觉你有点窝囊，一个男人怎么能够活成那样！

有一次，办公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说：Z老师，我觉得教语文的X老师尽管是中文系毕业的，她的语言表达能力和文学修养还不及你一半。我错愕。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呢？我不教语文呢！再说，你又是教数学的，对语文能有什么研究呢！我不好意思笑了，只能说你谬赞了。

后来，你出事了。

有一个课间，我们二班女生在走廊上玩，一班的一个学渣走过来调戏她们，你看到了立即喝止了。中午吃饭的时候，那个男生又尾随在我班的一个女生身后，口出秽语。恰巧你路过，一看又是那个男生，就气不忿踹了他一脚。那个男生下午没来上课，中午回去对他老爸讲了你踹他的事。谁知那家长喝了一点小酒，趁着酒劲来学校找你理论。你把事情原委讲了一遍，奈何对方根本听不进去，一再让你道歉。你说道歉可以，必须让他孩子先给那名女生道歉。那家长自己也根本不是什么好鸟，扬言要让学校把你开除。你和他讲道理，他却胡搅蛮缠，动手和你打了起来。最后，惊动了学校，学校让你给家长道歉，并进行全校通报批评。你拒绝了道歉，直接打了离职报告。

你走的那天，是一个下午。我们到了别，我一直站在楼上望着你的背影，孤独至消失不见……

一别经年。而今，我早已脱离了教育前线，在一片苍茫的领域里步履维艰。

想当初，我们的初心是什么？教书？育人？传道？授业？解惑？当理想被强奸，当正义被侮辱，当善良被伤害，还有什么值得坚持？

不知你现在身在何方，是否还在教书育人的岗位上？

愿你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