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汤圆

每年正月十五，妈妈都会给我做汤圆吃，或煮或煎。

汤圆是年味收场的一道菜，吃完汤圆，新年也就圆满了。

然而小孩子不这么认为，吃完汤圆，还要再等上一年，才能再过一次年。

贺留住我隔壁，他跟我是幼儿园小班同学。

那年十五，妈妈让我给隔壁贺留家端一碗汤圆过去。

冬天的风很凉，他穿着棉拖鞋，没穿袜子，脚后跟被冻得通红。

他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蹲在院子里，地上还有一个刚挖的坑。

贺留看上去好像不太开心，把一碗汤圆全都倒在坑里。

“你怎么不吃全倒掉了。”

“我妈妈说，把汤圆种下去，什么时候长出来新汤圆，就能再过年了。”

我似懂非懂，似乎印象中从来没见过汤圆树。

贺留叫我和他一起种汤圆，可我舍不得。

“你自己种吧，等你那碗长出来，我们一起过年。”

我端着汤圆又跑回了自己家，并且把贺留种汤圆的事告诉妈妈。

妈妈找来我的橘色塑料马克杯，往里面填了些土，然后栽了一棵像手指饼干一样的绿棍。

“你也种吧，等什么时候这个绿棍子开了花，你也能过年了。”

我每天精心给绿棍子浇水，并对它祷告，求求你快点开花，我想赶紧再过年。

绿棍子没有叶子，只是一根绿绿的棍子。

它好像听懂了我说的话，噌噌地往高处长。

可是它就是不开花，一直等到桃花谢了，柳絮飘完了，知了都从土里钻出来了。它还是那根棍子，只不过长了半人高。

我抱着我的棍子去找贺留。

“你的汤圆长出来了吗？”

“长了长了，你看。”

贺留指着地上的一丛草，眼里满是希望。

“可是这些汤圆树每一棵都长得不一样啊。”

“可能这个是黑芝麻味的，这个是菠萝味的。”

“那你可不可以把这棵五仁味的留给我。”我指着其中一棵汤圆树说。

不过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棵马齿苋。虽然也能吃，但味道远不如五仁味的汤圆。

秋天的时候，幼儿园老师让我们把家里的盆栽带到教室里来，装饰班级。

我妈让我把我的绿棍子带去。

其他人都带的花花草草，只有我带了半人高的棍子。

有一天中午，我吃完饭去上学。

班里有人拿着扫帚和棍子在扮演剑客打闹。

但是那人手里的棍子我很熟悉。

我望着空荡荡的马克杯，心里说不出的委屈。

我对贺留说：“今年我没办法过年了，希望你可以给我送一碗汤圆来。”

贺留点了点头。

第二天，他从家里带来一小盆多肉。

“我妈妈说，这个多肉和你的棍子是一样的，只要开了花，你也能过年。”

我很感谢贺留，因为我过年想吃的不止汤圆，还有鸡鸭鱼肉，还有过年的压岁钱。

这棵多肉顶部是紫色的，下面是绿色的，长得很像一棵松树。

我每天精心为它浇水，然而它却日渐消瘦，原本饱满的叶子都变得萎缩，然后从肢体上凋落。

我后来才知道，多肉是不可以每天浇水的。

“看样子今年我是真的过不了年了吧。”我去找贺留。

那天早上下了霜，满地都是银白色的霜碴。

贺留穿着他的棉拖鞋，站在院子里，看着那几棵同样萎缩掉的汤圆树。

“我今年也不能过年了。”

从秋天又到了冬天，我和贺留再也没开心过。

“只要你把这个多肉再养一个月，你就能过年了。”妈妈往我的马克杯里又重新种了一株多肉，并嘱咐我不要再天天浇水。

我很开心，这次我的多肉很健康，我抱着它去找贺留。

“你放心，我会给你把汤圆端过来的。”

但是贺留还是不开心。

他站在院子里，好像那棵光秃秃的核桃树一样。

第二天清早，我被屋子里的亮光照醒。                                                           

外面下了一夜大雪，阳光晒到雪面，反射进屋里。

我飞快穿好棉衣棉裤，跑到贺留家院子，爬上核桃树，手中抓两把雪，在树枝上一攥，一棵圆圆的雪球便长在树枝上。

我做了一个又一个雪球，然后蹲在树杈上，大声呼唤贺留的名字。

贺留从被窝里睁开眼，望向窗外。

原本光秃的树枝上，如今长满了冰凉的汤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