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远方的家
我跟随方凯夫妇走入了饭店。他们带我走到了一处座位前坐了下来。紧接着两名女服员走上前来招呼我们。她们将菜单递给了周梅，周梅将菜单递到了我的面前，让我选菜。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来这种高档饭店，很拘谨，完全放不开，便连声拒绝，让他们点菜。
“陈桐，别客气，想吃什么点什么。”周梅说。
“对，跟我们不用客气。”方凯说。
“叔，阿姨，还是你们点吧，我随便吃点就行。”
“那怎么行呢，你先点，你是客人，我们都随便。”周梅说。
“别客气，你就随便点，我们今天主要就是请你吃饭的。”方凯说。
我知道自己推脱不了了，只能接过菜单点起了菜。我打开菜单，一页一页地看，发现里面的价格惊人的贵，就连平时吃的家常菜都要比其他地方贵好多。我假装快速地浏览了一遍菜单，随便点了两个平时吃的家常菜后，便把菜单递给了周梅。
“我点好了，阿姨，叔，你们点吧！”
“你就点了两个素菜啊，再多点几个荤菜。”周梅说。
“没事，没事，我平时吃素菜吃习惯了，你们点吧，不用管我。”
“那好吧，我们来点！”方凯说。
方凯夫妇拿过菜单以后，一下点了六样菜，其中四样菜都是荤菜，还有一个汤和一个素菜。我在心里直呼着，点这么多菜，都不知道要花多钱啊！
菜上来以后，我们便吃了起来。在吃饭的整个过程中，我由于拘谨，每次吃上一口，便停下来等上一小会，然后在吃上一口，如此反复着。周梅看我完全放不开，便不断地提醒着我吃，还时不时地向我碗里夹菜。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样应对，只能一个劲地点头。
饭吃的差不多的时候，我发现荤菜就我一个人吃，而方凯夫妇他们两个人自始至终没有吃过一口荤菜。我很疑惑，又想找个话题和他们聊，于是便说：“叔，阿姨，你们怎么不吃荤菜呢，就我一个人吃，怪不好意思的。”
“我们啊，吃素已经很久了，不用管我们，你尽管吃好就行。”方凯说。
“算起来我们有二十年没吃过荤了吧！”周梅说。
“吃饭吧，别说这些了。”方凯说。
我看着周梅的样子，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往事，眼睛里流露出了悲伤之情。我感到气氛有点不对劲，连忙拿起了桌子上的果汁，向方凯夫妇他们的杯子里倒了一些，让他们喝点果汁，缓解一下气氛。
饭吃完了以后，我心想着终于可以回学校了，因此拘谨的身体也放松了不少。谁知道这个时候，方凯竟然邀请我去他们家里坐一坐。我想也没想，连忙拒绝了。怎么说呢，和他们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我总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压力压住了，全身紧张、拘谨、放不开。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快点结束这场饭局，回到学校。
本来想着自己坐公交车回学校的，可是方凯夫妇他们一再要求要送我回学校，无奈之下，我只能让他们再次破费送我回学校了。在回学校的路途中，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周梅竟然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千块钱，让我收着。
“这一千块钱你拿着，是我们全家人的一点心意。”周梅说。
我完全惊呆了，没想到他们一下子会给我这么多的钱。一千块钱，我要在工厂里连续工作上两个月才能拿到，而且我一个学期的生活费才五百块，这可是我两个学期的生活费啊！虽是如此，但我连忙拒绝了周梅的好意。
“收下吧，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不然我们心里过意不去。”周梅说。
“你阿姨说的对，孩子，听叔的话，收下吧！”
“叔，阿姨，真的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是钱我真的不能收。”
周梅不断地将钱往我的手里塞，我连忙摆手，她又将钱塞向了我的衣服口袋。我连忙拿了出来，递给周梅，没想到她把我的手推了回去，一直劝着我收下。我没了办法，只能将一千块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手里。随后，她又拿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了我，让我以后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打给她。
车缓缓地停在了学校门口，我怕麻烦没有让方凯和周梅下车。我向他们道了别后，便推开车门下了车。方凯摇下了车窗再次叮嘱我，有事了就给他们打电话。我趁车窗的玻璃摇下来之际，连忙把周梅塞给我的一千块钱从车窗里扔了进去说：“叔，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是这钱我真的不能收，这是我家里人从小教我的道理，谢谢你们今天这顿饭，我走了。”
说完后，我连忙跑向了学校。
回到学校的第二天，田雨和江珊珊在图书里馆里神秘兮兮地告诉我，下午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我再三地追问她们要干什么，她们始终不肯告诉我，还故作神秘。于是我怀着好奇，下午跟着她们去了。很意外，没想到她们带我来到了一家火锅店。
“原来你们要带我来火锅店啊！”
“对啊，有什么疑问呢？”江珊珊说。
“那你们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让我好奇了好久。”
“告诉你了，你还会来吗？”田雨说。
我一下被田雨的话给噎住了，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挠头傻笑。
“今天你要感谢我和珊珊。”
“啊，为啥？”
“先不告诉你，你先去给我们两个拿菜去，完了再和你说。”江珊珊说。
我不知道她们要干什么，但还是去拿菜了。等我给她们把想吃的菜都拿上来以后，她们又让我给她们把饮料倒上，我只能照办。
“这才对嘛！”江珊珊说。
“这下你们可以告诉我了吧！”
“田雨，你给陈桐说怎么回事。”
“本来呢，只是我和珊珊两个人来吃火锅的，没想叫你，但是转念一想，把你一个人丢下怪可怜的，所以我就和珊珊一商量把你叫上，这你要感谢我们，还有，你救人的事情已经在学校传开了，校领导决定把你的事迹发表在校刊上，正好写稿子的事情落在了我的身上，这你要谢谢我，我和珊珊两个人借着今天这顿火锅为你庆祝。”
听着田雨说的话，我的鼻子一酸，差点流下了眼泪。
“田雨，你真好，谢谢你！”
田雨害羞地笑了。
“你太偏心了吧，心里光想着田雨，也不知道感谢感谢我！”
这时，我和田雨都笑了。
学期末就要来了，我想这次考试一定要考一个好分数，争取在大二的时候拿到奖学金，这样的话，我整个学期都不需要向家里伸手要钱了，况且我家里的状况也不允许我向他们张口要钱了。
那天我复习到了很晚，才从空荡荡的教学楼里离去。我走出教学楼以后，发现整个校园在柔和的月光下，是那么的安静，安静到阵阵的孤独感从我的心底缓缓升起。我仰望着明亮的月光，心中不由地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乡，我爸妈他们此时在干嘛，我爸的腰伤恢复的怎么样了？想着想着，我长舒了一口气。
月光下，我的影子陪伴着我向寝室楼走去。静谧的校园中，偶尔能碰到一两对情侣散步的身影，此时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田雨的画面。她此时此刻是在寝室里学习呢？还是正在看我推荐给她的那本钢铁是怎样练成的呢？又或者她现在已经对今天的时光说了晚安呢？正在我想的出神的时候，我的脑袋突然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瞬间将我从幻想中拉回了现实。我回头一看，发现是杨宇和马阳，他们正冲着我贱笑。
“吓我一跳，你们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去了网吧啊！”杨宇说。
“还有一个星期就期末考试了，你们还不抓紧复习啊，不怕挂科啊？”
“怕什么呀，我从小到大还没挂过课，就咱学的这些知识还难不倒我。”马阳说。
“只要有马阳在，我就不怕，就算挂科了，找老师分分钟解决。”
“你们难道不想考的更好一些吗？”
“趁着青春该玩就玩，学习放在第二位就行了。”马阳说。“有些时候，学习成绩可不代表最终结果，你整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简直就是书呆子，人要灵活，不然你怎么和别人打交道。”
马阳的一席话将我说得哑口无言。我只能默默地跟在他们的身边，听着他们两个聊着我不懂的游戏话题。我不知道马阳的话对他的人生意味着什么，但此刻我只知道，我似乎除了学习也只能学习了。我承认我想过要做一些我从未接触过的新鲜事物，可是我发现一无所有的我很难融入进一个新的环境当中。即使是那些体育运动，乒乓球、羽毛球、篮球和足球等，这些运动在我以前的学校中，我从未接触过。
回想起以前的小学时光，一星期两节体育课，老师会带着我们在简陋的土操场上集体跑步，跑完几圈以后，长长的队伍便会解散，老师让我们自由活动。自由活动，没有什么乒乓球、篮球、羽毛球可玩，有且仅有的娱乐活动便是女孩子们从家里带来的橡皮筋和沙包，而我们男孩子能玩的就只有追逐打闹了。到了中学以后，我们一星期两节体育课总会时不时的被其他主课老师占掉。他们占掉体育课以后，嘴里永远都只有一句相同的台词：“占掉你们的体育课，是为了你们好！”
那时候，我想不明白，也搞不清楚，体育课为什么会被放进学校的课程里。直到后来我知道了体育生这个特殊的身份后，才明白了体育课存在的意义，但这存在的意义，似乎从未与我有关过。
到了大学以后，体育课的运动真的是应有尽有，也让我头一次见识到体育课原来这么好玩。我常常独自一人坐在操场的某个角落，看着那些在篮球场和足球场上运动到大汗淋漓的人们，他们的样子，令我羡慕。我十分可渴望地想要加入他们，可我似乎缺了什么，还不够格。
我们学校的各个院系都有自己的篮球队和足球队，每次各个院系之间打比赛的时候，都会有很多人前去观看，并且为自己心仪的队伍呐喊助威。那场面真的激动人心。想必那些进校队打比赛的学生们，他们从小都展现出了超乎常人的运动天赋。再回想起我小的时候，我们班上那些运动特别突出的同学，他们彼此之间都有一个亲切的外号“体力怪”，有时候他们上课犯了一些其他同学都会犯的错误时，老师还会在课堂上大骂：“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一个星期后就要期末考试了，大一的生活也就彻底结束了，随之而来的便是两个月的暑假生活。我想自己要趁着暑假挣一些钱，减少家里的负担，不能让我爸妈在为我操心学费的事情了。况且我爸现在的腰伤没好利索，他还干不了活，也许情况严重一些，如村里人说的那样，以后都干不了重活了。这便意味着我家里的经济来源断了，以后我要靠自己扛起这个家了。
想想也有一段时间没有给家里打电话了，于是我来到了学校的电话亭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当我隔着电话听到了我妈的声音后，心中不禁难过了起来。她的声音有气无力，仿佛没有了精气神的年迈老人一样，每一句话都扎在我的心上，让我难受。我知道她在家里除了要照顾我爸，还要一个人忙农活，有时候还要抽出时间挖山药，她都是累的。
“妈，是我。”
“哦，是桐桐啊，你在学校里过的怎么样呢？”
“妈，我在学校里一切都好，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我听你说话都没什么精神。”
“你在学校里照顾好自己就行，不用管妈，家里一切都好，你爸也恢复的差不多了，现在可以下床走路了。”
“嗯，我知道，你还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累了就休息休息，家里的事情慢慢来，不急。”
“妈知道，对了，你在学校里的生活费还够不够，不够的话，妈去镇上的银行给你打点生活费，在学校里吃饭别省着花，对自己好点。”
“不用了，我的生活费都够，你照顾好自己就行。”我鼻子一酸，差点流出了眼泪。“妈，下个星期就放暑假了，我不回家了，打算找份工作干，要是后面有时间的话，我在抽空回去看看你和我爸。”
“唉...”我妈长叹了一口气。“这样也好，自己在外面打工的话，照顾好自己，别太拼了，要是累了，想回家了，就回家看看，我和你爸都在家里等你。”
“我知道了...”
“来，跟你爸说说。”
“桐桐，你暑假不回家了吗？”
“爸，我暑假不回了，到后面有时间的话就回来看看你和我妈。”
“哦，你在外面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别让家里担心，要是有什么事的话，就给家里打电话，缺钱了就说，家里想办法。”
“爸，我知道了，你要好好养病，照顾好自己。”
“好，家里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
挂断电话以后，我心里久久不能平复。我能想象的到我妈劳累的样子。她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两眼肿胀，干枯的头发凌乱在脸颊两侧顾不上收拾，以及干活回来后，用瓢舀着喝水时，累到颤抖着手。
尽管他们再怎么难，再怎么苦，也从未在我面前抱怨过一句，甚至还会笑着对我说没事，只要我好，他们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