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往事】都市夜心情

太阳在关东地区飞速地西沉下去，傍晚的城市地平线泛起橘黄色的微光。天桥上，常盘线的列车匆匆而过。这个天桥是东京都市里一个普通的公共设施，我却发现它的不普通。没有身体障碍的人，大部分都自觉地从两侧上下楼梯。老年人，坐轮椅的人，轻松方便地利用电梯上下着。一位拖着行李箱的白领走上折返式的缓坡道，骑车下坡的白衣少女，看到他羞涩地鞠躬道歉，默默地消失在暮色中。

在隅田川边的这桩公寓的楼道里，偶遇过无数陌生人，甚至听到响动，都习惯条件反射式地相互说一声：“你好”。电梯里靠近楼层键的人们都爱问一声：“你要去哪一层” 然后帮忙按键。进出电梯的人们，也爱习惯地说一声：“不好意思”。

这些不厌其烦的日常问候，像程序指令一样。久了，你也会被带动起来。日本人面对陌生人会处处事无巨细地为人考虑，主动帮助你。但人与人，团体与团体信奉着润物细无声的交际距离。

每个高层住宅的旁侧都建了开放式逃生楼梯。一旦遇到火灾或者地震，就可以从这个完全开放的非常楼梯接受到快捷的救援。每一层楼都通夜亮着照明灯，而且灯光的颜色和亮度，都要全部保持着整齐和统一。偶尔轻轻地一辆汽车经过，没有车会高声鸣笛，那么轻，窸窸窣窣而过。道路标志标线齐全，路灯洒到平整的路面，倒影柔和均匀地散开来。

在这个1300万人口的大都会角落里，到了晚上好多地方也能听不到声音，甚至看不到人。白天和晚上相差几十万。走在这些虽然静谧，却到处灯火通明街道上，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内心踏实。治安是那么好，曾经我的手机忘在这样路边的公用电话亭里，几个小时后回去还在。偶尔路过一两个行人，他们都小声地说着话，没人会看你一眼，保持着礼貌的空间。安宁有序的夜里，却有让人不安宁的领悟。

无论街头巷尾，城市乡村，车站寺庙，都有自动售货机。整齐地摆满清新包装设计的矿泉水，茶，咖啡，果汁。箱柜里散出来温柔的荧光，映现出瓶子封面的明快色调，照亮了夜行人的心。累了渴了，停下来，投入钱币一按，一罐饮料就到手里了。咕噜咕噜地喝下去，一瞬间冬日的寒冷也好，夏日的口干舌燥，都被这一罐饮料的温度或冰爽驱散。

疑虑地走着走着，明亮的自动售货机就突然出现在眼前。就像在荒村中看到灯火，让人沉着，不怕，心安。

推开门进了一家食堂。“欢迎光临”，穿着白衬衫的老板站起身招呼了起来。再小的餐饮店也五脏俱全，所有的摆设都一尘不染。高背椅桌上摆放了今日特价定食套餐的食材。这样围绕式的座椅，让老板和客人，客人之间都可以面对面地畅所欲言。

这个头发已经花白，还动作矫健的老人一边在里面忙碌，一边和我攀谈 。他每天可以遇见附近来来往往的人们，也是在共鸣一场多彩的生活剧。在这个很多人与人之间表面有礼和谐，却有些忙碌疲惫，内在压抑的社会里，食堂无疑为人们的沟通创造了一个难得的，没有太多距离感，富有人情味的空间。不一会儿三三两两，熟识的老食客推门进入，热络地招呼寒暄起来。

形形色色的客人在食堂里相遇，都带着各自的人生而来。有失意，有困惑，有辛酸... 在这里摘下自己生活的面具，毫不设防地倾听倾诉。一份善解人意的，简单的料理，连接起人与人之间温柔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