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坠入大海》第二十章
2008年5月12日。
那天不过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一天,大家一如既往地起床,吃早餐,上早课,吃中饭。
下午,白曦月正坐在教室里上数学课。
当时的教室在一楼左边拐角的位置。教室隔音不好。
白曦月坐在窗边,外面书声琅琅,伴有激情澎湃的讲课声。
一内一外,几种声音不停地拉扯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要来例假了,她的心情格外烦躁。
记得前次来例假时,她就毫无所察,最后还是别人问她,“曦月,你裤子上是什么啊?”
白曦月这才低头看了看牛仔裤,有些疑惑,“没什么啊!”
“后面。屁股上。”
她侧转着身子,扭头看了看,好像……是血。
而且是很大一块,晕染在蓝色牛仔裤上,都已经干了。
许是她初潮的颜色很淡,所以裤子上的血迹并不那么深,但还是格外显眼。
白曦月微微皱眉,脸颊瞬间通红。心里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一样七上八下的。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弄上去的,只知道中午下课她还和北柠还去码头吃了饭,接着逛到看台上看下面土操场上的人打羽毛球。
“你初潮了。”有女生凑过来说道。
旁边的男生也忍不住好奇地看了一眼,又略显手足无措地移开了视线。
“你妈妈没有告诉你吗?”
“我还没来月经时,我妈就告诉我了。”
“初一也有学啊!”
“那你咋还让你妈告诉你?你直接在书上学不就完了!”
“我们初一的生物老师是个男的,他是个会七国语言的疯子,据说当年他媳妇儿在他面前亲手把他们还没满月的娃儿摔死了,他才疯了的。
他以前的朋友出的出国,当的当高官,当的当教授,当的当外交家,校长也是怜惜他的才华才聘用他的。他教我们生物课的时候,那些生理知识他不会一一给你细说,一上课了,班上那些男生就捣乱,净会瞎起哄,瞎问问题……”
白曦月心乱如麻,她努力回想着。不会是早上坐在教室上课就有了吧?因为她中午放学心情就不好,出门时还忍不住找张继挑刺儿,但张继丝毫不生气,只是一味地让着她……
不,不对。如果那时候就有了,那当时其她女同学看到了就会悄悄告诉她。除此之外,她和北柠一下课就去码头吃饭,回来时……从巷子里的阶梯往上走,北柠一直是跟在她身后的……
白曦月急切地看着北柠,“北柠儿,刚刚我们吃完饭回来的时候,我裤子上有没有?”
“我怎么会知道?”北柠有些烦躁。
“我记得从码头上来的时候,你是走在我后头的,没注意么?”白曦月心里很慌乱。
“你就莫想了,哪个有事儿没事儿会一直盯到人家屁股看?而且也没人认识你,人家看见了转过身就忘了。再说现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就算再纠结也无济于事。”北柠面色不悦。
见此情景,有女生忙开口宽慰道:“别害羞,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宿舍有‘面包’吗?如果没得,就先用我的,我那儿有好多,全是我妈给我买的,日用的,夜用的,护垫,一应俱全。”
“没事儿,我那儿有。”说毕,北柠看着白曦月,“你走前面,我在后面给你挡着。”
想到这里,白曦月忽然感觉桌子在微微晃动,她以为是她同桌在抖腿,便没太在意。可是桌子一直抖动也不是个办法,白曦月看了看他,轻轻说道:“别抖腿了,桌子一直在晃荡。”
同桌一本正经地看着她,“我没抖腿,我以为是你在抖。”
就在这时,楼上一阵骚动,轰轰隆隆,那是全体遽然起立,长凳朝后挪动以及仓皇跑动的声响。
孙语站在讲台上,一手拿着数学书,一手拿着白色粉笔,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紧不慢地走到门口向外看了看。
教室忽然有人喊道:“你们看,灯在晃,是地震了。”
楼上嘈杂一片,“地震了!地震了!大家快跑!”
教室里瞬间一片哗然,同学们骤然起立。
孙语面上淡定地看了看大家,又看了看外面,随即拿着书快步离开了。
大家见孙语都走了,也跟着往出跑。
这时有老师拿着喇叭大声喊道:“全体学生到操场集合。全体学生到操场集合。全体学生到操场集合。”
楼下每个楼梯口都有老师站在那儿指引。
所有学生都匆忙有序地朝操场跑去。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教学楼,看着它在空中轻微地晃悠,最后静立不动。
有人忍不住低声感叹道:“卧槽!我他|妈以为它真要倒了。”
“良心工程啊!”
白曦月不记得那天白天是怎么过的,只知道到了晚上,她非常困乏,就和北柠回宿舍睡觉了。四十多人的集体宿舍就她们几个人。
睡着的时候,忽然有老师来宿舍叫她们,说还有余震,让大家都到操场上去。
大家都忙不迭地拿起衣服跑了出去。白曦月只是迷迷糊糊地勉强微微睁了些眼,就又睡了过去。
最后是崔荣专程去宿舍叫她俩。
崔荣是她们的英语老师,是个很好的人,只是她很容易脸红,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紧张的缘故。
白曦月印象最深的是她刚来初中那会儿,班里还没有班主任,崔荣便暂时代为管理。她们第一次见面时,崔荣就问她:“白婷……是你的?”
“……姐姐。”
白曦月当时真的有些害怕,她是真的不想再活在白婷的阴影里。
白婷勤奋刻苦,成绩拔尖,样样都好,老师们喜欢她,就连她的爸爸妈妈嘴里也时时刻刻念叨着她,白曦月并不嫉妒,她甚至以有这样一位优秀的姐姐而骄傲。但她并不希望别人总拿她们来对比,毕竟,姐姐是姐姐,她是她,她们原本就属于两个不同的个体。
可正因为不同才来对比,谁会拿两个相同的个体来对比?那还有什么可比性。
第一节课上,崔荣想考一考大家的英语功底,这第一个就抽查了她。
“白曦月。”
虽然崔荣当时的声音很温柔随和,但却吓得她腿脚发软,惴惴不安。她是真的对英语一窍不通,以前虽然学过几节课,但后来因为小升初不考英语,所以学校就干脆免了那堂课。
白曦月缓缓站了起来,心脏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Good morning!Bai Xiyue.”
白曦月一时头疼,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有人悄悄说:“你也直接那样回她就可以了。”
但白曦月不懂,直接那样回她该怎么回?老师这个单词该怎么说?
她绞尽脑汁,但脑海里就只有Hi,Hello,Mather,Father,Sister,Brother,Uncle,Dog这几个单词,那还是当初她用汉字标注才学会的。
有人小声议论:“她怎么了?”
“怎么不说话啊?”
“可能不会说吧?”
“这么简单都不会?”
白曦月快被这些声音湮没时闭上了眼睛,她微微叹了口气,唉!死就死吧!然后硬着头皮说道:“Hi,Lao shi.”
登时,全场一片哗然。
“Hi,Lao shi.哈哈哈……真亏她想的出来。”
“她没学过英语吧?”
“现在还有没学过英语的?”
崔荣有些哭笑不得,她忍的很辛苦,缓了缓方才说道:“当我这样问你时,你可以直接回答我‘Good morning,teacher.’就可以了。”
“嗯。”白曦月羞愧地点了点头。
“以前没有接触过吗?”崔荣问道。
“没有。”白曦月的声音很小。
“没事,我们慢慢来。先坐吧!”
接着她又问王凌:“Good afternoon,Wang ling.”
“Good afternoon,teacher.”
“How are you these days?”
“I am fine.Thanks.And you?”
“……”
她们音色高级,且对答如流,奈何白曦月一句也没听懂。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一时之间,她羞得无地自容。
这才是真正的吊打,真正的大型社死现场。
崔荣后来私下对她说:“我们既然基础比别人差,那以后就要比别人更努力才行。”
之后,崔荣就经常给她开小灶补习,把她叫到自己屋里写英语作业,让她有不懂的就问她。
可没多久,孙语就让王凌叫白曦月去她那儿补习,理由是她数学成绩太差。
白曦月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但最终还是跟崔荣说了数学补习的事儿。
崔荣并未生气,只是让她去,还告诉她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都可以去找她。
去补习之后,经王凌提点,白曦月才明白,数学补习是需要交钱的。
白曦月周末回去同家里说了这事儿,第二周就把一百块钱给了孙语,孙语面无表情地接过,随手直接踹进了牛仔裤兜里。
那时,白翀每周给白曦月二十,她一天的生活费就三块,那时的饭还很便宜,学校食堂一份土豆丝盖饭才一块钱,每天除了土豆丝盖饭就是白菜粉条盖饭,汤汤水水的,看不到一点儿油腥。白曦月不知道别处有没有好饭菜,反正那两年她几乎都吃这些。
白忞没来之前,白曦月几乎每周的生活费都有剩的,自打白忞进了初中,白曦月手里的钱就没再剩过,只要白忞没钱了,白曦月就把自己的一部分钱给他。
白忞是男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白翀给他的生活费本就比白曦月多,但白忞还是不够。
原本,白曦月把自己的生活费给白忞,其实心里真的很开心,因为能够帮到弟弟、照顾弟弟的感觉真好。她很心疼自己弟弟。
但是长此以往,白翀他们却认为那是她一个做姐姐的应该做的,白曦月慢慢就不开心了,回家闹了一番,白翀便每周在她那儿给白忞放了些备用金,以免白忞钱不够,又防止他乱花。
白曦月终于支棱起来了一次,没办法,学习成绩决定家庭地位。自从她拿了很多奖,考了全级第四,白翀便很少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待她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因为数学补习那事儿,白曦月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她性子单纯,不懂人情世故,便问北柠:“我去数学老师那儿补课是给了钱的,那英语老师帮我补习,我是不是也应该给英语老师钱?”
北柠微微蹙了蹙眉,“英语老师既然没提钱的事,那她可能就只是单纯地想给你开个小灶,你给了钱反而很奇怪。”
“那是不是也得买点什么东西送给崔老师?”
北柠被她问的有些不耐烦,“我们还是学生,凡事以学习为主,你就别弄些有的没的了。而且,有些事情,多说多错,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你给了钱,或者买了东西,说不定崔老师还反而误会,免不得弄巧成拙。”
白曦月觉得自己那时特别像个土包子,没见过啥世面。
书北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