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忘记,才是活着吧
祭祀,到底是在祭谁呢,这个月的三号和四号,人们纷纷回到各自的祖上祭祖,他们大概是在缅怀家族先烈,已故慈母或者婴孩。
这一天,我随我的家人,回到了父亲的老家,后背箱里是两个小区超市里摆出来的金色的纸质三帆小船和几沓粗糙的黄色麻纸。进到屋子里习惯的热情招呼两声,在卧室的门框间无聊到踱步,大门发出沉闷的摩擦声,推门进来的是我的叔伯一家,我的目光落在我许久未见的堂哥身上,身上的棒球衫,像是我之前去到他卧室里罩在枕头上的那一件,大概不是吧。除了一头软软的头发,我堂哥看起来还是十分清爽。总算是有个伴能搭伙坐下来了,我们心照不宣的坐在沙发的一侧。
我的姑姑是最早到的,简洁的和我爸爸商量好贡菜的筹备,就扎进了厨房。由于疫情交通不畅,由我和堂哥去给刚与叔伯通过电话的舅爷和他的儿子儿媳引路,到了村口环顾一圈听到有人喊,便是了,大抵是要称叔的吧,从后备箱托出一箱子酒来,由我哥抱着,交由我手上的事用箱子装的散称水果,似乎是香蕉和什么。回去的路上,叔提醒我堂哥,按理当是要叫舅的,也罢,是由不到我来开口的。
回到屋子里,老爷子们便开了话匣,自顾的点起了烟火,差使我和堂哥去买些烟来,叔伯和姑姑拦下,说道并没有什么人抽,买这甚多做什么。即使如此我和堂哥还是出了门,屋里冉冉的烟,给窗外的阳光都要镀了冷色。老家的小区实在是不大,我们便去向房区后面的河坝。
踏在石板路上便觉着了热,我依旧在前面蹦哒,堂哥在后面跟着,脱下了黑色的棒球服,就起来罩着,遮一遮脑后的阳光。我们聊起了老家没拆之前,他总是带我立着身子才能走过的一条土屋旁的窄道,跑过一小块有零星几棵树的空地,来这长辈再三叮嘱一定要小心点的河坝。堂哥问我“你要去祭奶奶吗”,“我没去过,女孩子好像不能去”我随口说道,我没有见过奶奶,听说是在我堂哥还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应该没关系吧,让你奶奶保佑你今天高考顺利”,“这很灵的,我考研那年就去拜了孔子庙”我似乎有了点兴头。穿过桥头,我俩来到坝的另一边,走在坝坡磊着的长方形石砖的坝头上,一直往前走着,顺着一条缓坡来到了河边,看见一堆枯草浮萍下面抖着尾巴的小蝌蚪,堂哥对着水面打出两个水漂,我只能砸出一个水坑。
河坝不是很大,绕到尽头我们估摸了一下时间,便要回去了。我也是热的很了,把黑牛仔褂脱下来,把袖子系在腰间。河道劲头是没有坝的,往前走了一段,直到脚下的土不会有冒气泡的声音,上了坝,从麦苗田里穿了过去。
麦苗田里,我的哥哥到了楼下,门里就有人出来,告诉我们要去上坟了,我去祭奶奶的请求驳回了,说我还小,好吧,我记得在我更小一点的时候是去过的,不过也无所谓。堂哥临走前我悄声告诉他,帮我把心意带到吧。
在吃完一桌家宴后,回到老家,由姑姑分了肉(自己的习俗),几家相互做了别,各自便分开了。
如果不是我的堂哥会回来祭祖,我是不愿来的,烧钱、跪拜,从我幼时到现在我一次也没做过,如果奶奶真的有意佑我,可能都无法把她的孙女从人海里辨识出来吧。
往前推几年,当我屈从于父亲的意思不得不回老家时,我是十分抗拒的,我觉得祭祀没有任何意义,年少的心里总是有些轻狂的,唯一有的一次去奶奶的坟上,只是记得当时跑的比长辈快些,把奶奶的坟包当成了土堆爬了上去,坐在了上面。
现在我倒是没再和父亲发生过关于回不回老家的争吵。为什么要祭祀呢,大概是要他们即便是不在身边也是要活着的吧,如果我们真的忘记了,才是他们生命的结束吧,活着和来过,记得和记着,似乎大相径庭却千差万别。让我想起来,为什么幼时长辈总是叮嘱不要去河坝,那里淹死过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亦是同村,我和堂哥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是谁,即便见过也记不得了,但在清明,坟前总会是有些纸钱烧锅留下的粉末吧,时隔多年,父母亲朋总也总是有些话要对他讲吧,惋惜也好悔恨莫及的教导也好,他虽不在了又还是在的。
昨天我的母家去祭拜了我几年前过世的姥姥,我没有去,我自然是有资格祭拜的,但是我不想去,不是我讨厌我的姥姥 ,我成长到现在大部分时间是在受母家照顾的,姥姥对我也是十分疼爱。我在姥姥去世前,拒绝去送姥姥最后一程,甚至在出丧时 母家的妹妹们都哭出来的时候我没有掉一滴泪,甚至我听不得后来表妹妹给我描述姥姥临死前眼睛全是黑的,脸又是怎样的蜡黄。也许,如果我忘记了姥姥的死,就代表她还在我这活着吧。因此我从不跟表妹们回忆姥姥的死,我记得姥姥还说过,想要看到她大女儿的大姑娘嫁人。
我看的老家广场中间的旗杆也只升了半旗,在这次没有硝烟的战争中,逆行的前辈们,也是活在了当下的,唯有人们将他们遗忘,几十或几百年后,这些实际鲜为人知无人称道时,他们大概才真的死去。我无法知晓未来会怎样啊,若真的这样,怕我们也是要白活这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