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岛志·第一章 神峰山道（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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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队伍中的人都牟足了劲赶路，无奈这风雪丝毫不减，山路雪深已达小腿处，骑马尚要小心慢行，更不用说大队人马徒步行走，还携带了药材、商品、表演道具，行进速度更是提不起来。孙思本来焦急的心态也慢慢平缓了下来，每天和韩世云逗乐玩耍，韩世秦也不再担心他太过焦虑。
小全吃了阳益丸后安稳的睡了一宿，睡醒之后骆金看了看他的身子告诉他已无大碍。韩世秦告诉他，他的小马冻死在路上，他还哭了一阵，毕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韩世秦问及小全，那一晚为什么会昏倒在路边。小全说本来打点完山洞中的事务后就准备返回，哪想风雪交加，所穿棉衣竟然不耐严寒，他也全身打起哆嗦，本想骑马快些返回，马儿走了几步之后也冻伤在路上。他拼着全身的力气喊了两句“韩老大”之后，寒风灌体，竟是力气用尽，倒了下去。就在这时几道人影说着话从他身边快速飞过，只是意识模糊而风声有大，并没听清说话的内容，便昏了过去。醒过来，已经是被骆金救回来的时候了；只是那时意识不清醒，只想着让大家快点到达目的地，便忘了白衣人的事情。
韩世秦听来，觉得这样的风雪中这群白衣人却能健步如飞，想必不是一般人物，想来也不会是跟踪队伍，他韩世秦和孙思也都没有仇家，远途旅人中亦没有看去鬼鬼祟祟的人物。
他想到这里，觉得这些年上山什么人没见过，这群白衣人也不一定就会与他们队伍起冲突，于是只在心里存了个疑，想着若是一路平安到达那也不必太过担忧。韩世秦年过三十，多年行走全岛各国，虽说见识比不上骆金，却也是相当丰富了，也懂得“莫管他人瓦上霜”的道理。
第五天傍晚队伍在山洞中休息时，小全说道：“距离云顶只剩下不到十里地，不出意外的话第二天便能成功进城。”
韩世秦听到高兴地拍了拍孙思的肩膀，说道：“思弟，我说的没错吧，明天是我们上山第六天，不过是七月十三，距离圣祝会还有两天，完全没错过你的好事啊！”
孙思回道：“大哥，我早就不担心这个事了，就像你之前说的，‘想得太多也没用’，何况圣祝会后我们可以待得久一些，直到把本赚回来，哈哈！”孙思能够开玩笑，说明已经不再忧虑这生意之事。
韩世秦也颇为欣慰说道：“看来思弟这一行体会颇多啊，倒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揪着不放了啊，来，今天我们小饮几杯，也为明天起个好兆头，到了城里我们再好好喝一回！云顶的冻玉美酒，那简直是天下第一啊。”
说罢，韩世秦解开身边行李中珍藏的酒囊，拿着木碗一人斟满一碗，对孙思说：“干！”两人仰头喝了下去，仿佛这洞外风雪不存在一般。
韩世云在旁看着，说道：“你们啊，就知道喝酒，这酒气熏天，一会儿人家怎么睡觉啊。”说完便嘟着个小嘴拉着队里的朋友就跑了出去，好在洞口几丈之内有红石的热力围护，风雪侵不进来，韩世秦也就放心她去玩一会儿。
两人带领队伍这样艰苦行走了几日，既要照看队伍中商品和道具的情况，又要引领众人远离危险区域，整日严肃不苟言笑，队伍中众人也都努力跟上队伍，不敢拖沓。
这样喝了几杯小酒，领队两人一放松下来，队伍中年轻的商人们、杂艺演员们也都见猎心喜，拿出珍藏的各国美酒，还有果干小吃等等，俨然办起了一场小宴会。远途旅人一路上跟在队伍后放，并不怎么说话，如今看到大家都放松起来，也纷纷加入到宴会中来。
杯酒言欢之中，一个西蜃族的十岁小姑娘在父母的鼓励之下，站到了人群中央，说道：“我，我叫桑雅，我给大家，唱首我们西蜃民歌吧。”说着脸红了起来。
众人立刻拍手示意她不必紧张，她便深吸了口气，轻声唱起。
在场听得懂西蜃语的人不多，但原本嘈杂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因为桑雅的歌声有着动人的画面感。听来仿佛讲述着春天回归，百花盛开，微风轻抚，虫鸟围鸣的欢乐景象，对比这洞外的风雪有着抚慰人心的温暖。小曲不长，桑雅的童声也略显稚嫩，但也因此给这歌声中添了一份纯净的意味，一种年轻的可爱。
杂艺队也有专职演唱和奏乐的艺人，他们便轻轻用哼唱和乐器和着桑雅的歌声，仿佛排练好一般。
大概只有半盏茶的时间，歌声慢慢止住，洞中寂静无声，人们还沉浸在这美妙的歌声中。
桑雅顿了顿嗓子，弯了弯腰表示谢意，便回到了父母身边。
她母亲轻轻说道：“这是我们西蜃最出名的民歌，讲得是我国圣子，于春天降生在圣山撒胡罗峰的故事，歌词大致意思用羽言讲是这样的。”说到这里，桑雅母亲用羽言重新把这首歌唱了一遍：
“千里香，百里香，十里香，
圣白的枝干生长在高山上，
风轻轻吹过为他增长力气，
雨软软打下让他茁壮成长。
千里香，百里香，十里香，
圣白的叶子生长在高山上，
苍鹰翱翔为他祈祷歌唱，
蝴蝶飞舞让他安静生长。
千里香，百里香，十里香，
圣白的花朵生长在高山上，
百花争艳是他的护身符，
香草盘绕让他生长翅膀。
千里香，百里香，十里香，
圣白的果实生长在高山上，
木神撒给他冬天的坚毅，
土神送给他秋天的丰满。
千里香，百里香，十里香，
你是我们圣白的国王！
你睁开眼睛望了望山下的众民，
我们的国王，你是永恒的光！”
桑雅母亲的歌声比桑雅要成熟许多，这首歌用羽言唱来依旧是韵味十足，只是不同于桑雅歌声中的稚嫩和活力，桑雅母亲的声音仿佛是经过训练后的严谨，也充满了对西蜃国王的崇敬之情。
这一次杂艺队中歌唱和演奏艺人和唱更加熟练，听来他们似乎有要将歌曲纳入表演节目中的意思。
韩世秦和孙思听得入迷，许多人听完之后都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这许多天的爬山劳累和风雪严寒似乎一扫而光。万籁俱寂，仿佛火把燃烧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洞外还传来世云和孩子们的欢笑声，韩世秦这才想起这淘气的妹妹还在外面玩耍，正想去叫她回来吃些饭菜早点休息。
突然，洞外传来一声霹雳惊雷，伴随着雷声的是几个孩子们惊吓的声音，韩世秦心头一惊，忙起身朝着洞外飞奔而去。
走到洞外，韩世云急急忙忙的拉着几个小朋友跑到韩世秦旁边，韩世秦把他们藏在身后，向空中雷声传来处看去。
穹顶外侧露出天空的部分此时已经不再飘雪，反而风刮的愈发猛烈，黑云在空中形成了漩涡，并夹杂着丝丝的闪电，传出一阵阵小的轰鸣之声。此时孙思、骆金都已经在韩世秦身边，洞中大胆的商人、艺人和旅人也都跑了出来，桑雅父母也抱着桑雅跟了出来。
韩世秦一边安慰着韩世云他们，一边问站在旁边的骆金：“骆金师傅，您可知道这是什么吗？我上山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异兆。”
骆金答道，“据我所知，恐怕不是好兆头，这样的景象我也经历过几次，但却没有在这天剑峰上见到过。”骆金应付的回答了几句，抬头看着黑云逐渐黑的发紫，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但是没有告诉韩世秦，他向进洞前的山路上看去，隐约看到一里之外的几个白色人影，心里便踏实了些。
骤然间一个闪电从空中劈下来，紫光把地面照得光亮，连洞口的巨大红石都看不清颜色，不过幸好没有人被劈中。正在大家赶忙向洞中撤去时，突然空中又有两道闪电同时劈下，而且如长了眼睛一般避开了巨石、人群，单单劈向了队伍深处。
但闪电的强光使得人们不得不闭上了眼，等到雷声过去后，大家睁开眼依旧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摸索着向洞中退去，在慢慢适应洞中黑暗的同时，也在寻找着是谁不幸地被劈中，心里也都在叹息，只剩一天就可以到云顶了，偏偏这个时候发生怪事。
这个时候桑雅母亲忽然哭了起来，大家听见哭声便转过头，发现她怀中抱着的桑雅似乎昏厥了过去，桑雅母亲如何摇动她都没有反应，是以禁不住哭出声来，桑雅父亲在旁也红着眼眶。
韩世秦看到这一幕，突然晓得桑雅是被雷劈中的二人之一，便回头告诉韩世云好好待着不要动，然后走向桑雅母亲身边，轻声说道：“桑妈妈，桑爸爸，先不要着急。”
桑雅母亲听到他的声音，哭泣声小了一些，但是还是哽咽着说不出话，韩世秦继续说道：“桑妈妈，桑爸爸，我们队伍里有药商，有医生，也有法术师傅，你先不要着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正在这里说着话，听到洞里人声嘈杂起来，只见孙思穿梭人群挤了过来，“韩大哥，那边找到了一个被雷劈到的人，是流浪旅人中的一个中年男子，他正昏迷不醒，大家正在想办法救醒他。咦，你这里桑雅怎么了？难道···？”孙思说到一半，看到桑雅母亲抽泣的样子便明白发生了什么，正想安慰她，突然听到了桑雅的笑声。
桑雅母亲正在抽泣中，她一下愣住神，转哭为笑，抱起紧紧地抱住桑雅说，“阿雅阿雅，你没事啦！你没事啦！”，全然没有了唱歌时候的神圣感。桑爸爸正在惊愕之中，韩世秦和孙思也被桑雅的笑声惊住，相互望了对方一眼，发现对方也是一脸茫然。
只听得桑雅轻轻的说了句话，桑雅母亲突然停住笑声，桑雅重复了一遍，桑雅母亲的眼中竟然又聚起了泪水，抽泣了起来，桑雅父亲在一旁也静静的滴出眼泪。
韩世秦和孙思听不懂西蜃语，仍然没有反应过来，正在想桑雅母亲是不是也被闪电击中，竟然这般哭笑无常，韩世秦问道：“桑妈妈，桑妈妈，您没有事吧？您可别吓我们！”
桑雅母亲这才止住眼泪，用手摸了摸桑雅的额头，擦掉眼角的泪花，看了眼韩世秦河孙思，说道，“对不起，只顾着自己哭笑了。”她顿了顿，看了眼旁边的丈夫，桑雅父亲点了点头。
于是她眼望着桑雅，讲道：“我这可怜的桑雅，年到七岁得了场大病，七天七夜昏迷不醒。村里法师说这是阿雅命中劫数，要在七天之内，吃下撒胡罗峰上的金晶果、极海的乌叟鱼肉和极海深处的珊瑚做成的药丸，才能醒来，这些是国都才有卖的药材，虽然价格昂贵，我和她爸为了救她是肯定要买的。只是国都与我们家有三天之遥，往返六天，再加上炼制药丸刚刚七天。结果喂下药丸之后人是醒来了，眼睛却看不见了。”
听到这里韩世秦和孙思心头一震，那样一个歌声纯净的女孩子，竟然眼睛因病残疾！他们在听歌的时候完全没有觉察这件事情，这时想到，他们也各自都有一个妹妹，不禁将对妹妹的爱护之情转移在了桑雅身上。
只听桑雅母亲继续讲道，“村里法师说，这是阿雅命中注定，但是将来有复明的可能，只要我们在家里静静等待。我们哪能在家里待得下啊，这三年遍寻南疆所有神医，找遍各类神药，可是神医无用，神药无效，阿雅都成了药罐子。”
“今年我们商量着，听说天剑峰上的神迹灵验，曾有残疾之人痊愈的故事，便带着阿雅一同来这云顶城，即使不能遇上神迹，也好在云顶城‘圣祝会’上向六神祈祷一番。刚刚桑雅醒来后给我讲的话，用羽言是说，‘妈妈，你挡住光了’，第二句是‘妈妈，你真好看’，这···这分明就是神迹啊，是雷神显灵了！雷神显灵把我们的阿雅治好了！雷神显灵了！”说罢，眼泪又充满了眼眶，转身与丈夫抱在一起。
韩世秦和孙思听到这里，才明白桑雅母亲哭了又笑，笑了又哭的原因。只是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他们两人还在互相对视，似乎不能相信发生了什么，而孙思却觉得，这其中还有怪异之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