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谢安琪:《喜帖街》里拆出《第二个家》
品读谢安琪:《喜帖街》里拆出《第二个家》
文/江北客@伏羲梦蝶@千江寻一客
大约所有内地听众细心品味谢安琪,都是从那首传说中街知巷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喜帖街》开始。我也不例外。一如她在《年度之歌》中最后一句大气磅礴的叹息,“谁又妄想一曲一世,让人忠心到底?”——事实上,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首堪称2008年香港乐坛“年度之歌”的《喜帖街》,已足可令万千粤语歌迷一生一世忠心到底!
由黄伟文填词的《喜帖街》属于那种“衔一枚橄榄口齿噙香”的经典之作,听的次数愈多,愈是能够细细咀嚼出其中蕴藏的味道。只是,其中有深意,欲辩已忘言。
《喜帖街》的第一句这样说,“忘掉种过的花/重新的出发/放弃理想吧”,实际上,这只是在灵魂深处的一声轻叹,这句话是在问自己的性灵——既然是自己对自己说了这一句话,还会问上这么一句,就并不是说要我们忘掉种过的花,放弃理想。种过的花,可以忘掉吗?应该放弃理想吗?
难道不是吗?你看就连这一条喜帖街,都逃不过被拆除的命运,化为废墟。你看连这条喜帖街所盛载的香港地域文化,在一夕之间都可以烟消云散。
命运让我们发出这样的感概。但是否词作者黄伟文发出这一声叹息的目的就是让我们忘掉种过的花,放弃理想呢?
我觉得不是这样的。种过的花,又怎么可以忘掉呢?
只不过,我们是不是应该换另一种方式,或许是更为温和委婉的方式,去一点点实现自己的理想,或者说,努力尝试接近自己曾经的理想。谁又可以一下子就实现自己的理想呢?轻而易举就实现的理想,也许并非理想,而只是被满足的欲望。
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既然是种过的花,有空就一定要浇浇水,锄锄土的。种过的花,怎么可以忘掉呢?
就如学业事业,从象牙塔里初出茅庐的莘莘学子,当初一定是怀揣某种“云端的理想”,可是踏入社会走进职场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这种“云端的理想”无情跌落到现实的尘埃之中。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你就应该放弃这种“云端的理想”,你还是可以,或者说还是应该,在现实生活安身立命的基础之上,换一种方式,去探一探够一够这“云端的理想”。也许这辈子也不一定实现,不一定会成为某某某,成为你心目中在这行业中值得尊敬的宗师级人物,但其实这也无妨的,因为你以你自己的视角,或者触角,始终在坚持或者追逐这“云端的理想”。精卫填海也好,夸父逐日也罢,你始终是面朝着这“天边的信念”、“云端的理想”,从未放弃,从未沉沦。“邢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去填你自己的“沧海”吧,在你自己思想的域方,在自己的书房里,做一个挥舞战斧质问挑战所谓专家权威的邢天又如何?“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所谓偶像,所谓某某,是否真的就值得万人仰望趋之若鹜?
就如恋爱婚姻,是否当初发喜帖,拍婚纱照的时候,就一定知道是一生一世,白头偕老吗?即算是白头,也有一个先走,一个后走。所以啊,你看看这正在被拆除的喜帖街,这个蜗居中的餐台沙发,两份红茶(关于港人与茶相伴的餐饮文化,在另一首更为欢快俏皮的《我爱茶餐厅》中有更深刻的诠释),墙上裱起的婚纱照,凡此种种,在命运大洪流的冲刷下,都要“同步拆下”。
所以,爱的人没有一生一世吗?大概不需要害怕!
不论是和谁在一起,恋爱也好,走入婚姻也罢,都不需害怕。好好地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天,好好地活在当下。金婚也是一年一年过下来的呀,谁当初刚一结婚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会过到金婚呢?《金婚》里的佟志和文丽不知道,《金婚风雨情》中的耿直和舒曼也不知道。如果不是唐山大地震,耿直和舒曼说不定真就离婚了呢?这谁又知道呢?(看《金婚风雨情》,看到唐山大地震的那一幕,看到胡军饰演的耿直在废墟中呼喊他的妻子舒曼,我流泪了。说实话,看《唐山大地震》的电影自始自终我都没有掉眼泪。但看《金婚风雨情》地震废墟中的这一幕,我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了。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当你把她的生命放在第一位的时候,这时你和她的生命已经基本上分不开了。生老病死,当你觉得失去一个女人是你生命中几乎无法接受的事情的时候,这时你们的感情已经很深了,密不可分了。也只有这样的感情或婚姻,才能够长久。当你对你的另一半,最注重最看重的是她的生命,是她活着,只要她活着,那么我觉得,你就是找对人了。这时不管什么Soul Mate不Soul Mate,一切都不重要了。就是这样。这样就对了。)
但即便如此,又怎样呢?那些“温馨的光境”,难道就真的不在了吗?
它们永远存在于你的精神域方心田之中啊。
在那些相濡以沫风风雨雨的岁月中,在那些白驹过隙的生命流光中,难道“窗花可以幽禁落霞”?
不是的啊,劝君早归家,绿窗人似花。不是的啊,有时捻得休公卷,倚柱闲吟见落霞。
是谁陪在你身旁,度过了那每一夕每一晚的淙淙流光?
这一切,怎可以磨灭呢?这一切,其实不必惋惜啊。
即便在大时代的变迁中,这一条曾经“美满甲天下”的利东街(俗称喜帖街或印刷街)可以在一夜之间变成“浮起的荒土”,但你我心田之中的那座精神家园却永远也无法拆除。任谁亦无法禁锢,在令人唏嘘的《喜帖街》废墟之中,冉冉升起精神村落中的《第二个家》。
在这大海边的村落,拾起第一枚贝壳,名曰《脆弱》。《脆弱》这首歌的女主角,可以是已婚,可以是未婚,但不论已婚还是单身,在她柔软灵魂深处不可触碰的隐蔽角落,一定有着某种“脆弱”的遗憾。她心有不甘。
这种遗憾,似泡沫,似漩涡。
这种不甘,似薄膜,似蛋壳。
被戳破,被绞碎,被压破,被碾过的,是感情线,亦可以包括,事业的发展。
记忆丢石头,偷袭便逃走。譬如一个女人,三十岁之后,独自去丽江。花开堪折直须折,或许,在她生命中最美丽绽放的时候,无人邂逅,抑或,无人欣赏,或者说,没有遇到那个她心灵意义上觉得“对的人”来“欣赏”(呵呵命运丢石头,偷袭便逃走,此处以粤语发音Yin Shang,更值得一提的是,莫文蔚御用词人李焯雄此次在《脆弱》乃至整张《第二个家》中的填词,令人耳目一新,好似准一流高手突然贯通了任督二脉,飞越“盛夏的果实”,晋入传说中三花聚顶五气朝阳的超一流“词帝”境界,摘叶飞花,皆可摄人心魄,动人心弦。譬如《覆雨翻云》中“邪灵”厉若海终于刺出堪与“魔师”庞斑媲美的惊艳一枪。又如蛰伏大唐诗坛已久的李贺蓦然吟出《李凭箜篌引》,终与李白、李商隐并称“三李”。我本以为,自陈少琪《画心》之后,O字韵已被押尽,谁想在《脆弱》中,李氏还可以在泡沫漩涡中的一叶芥子之上尽情舞蹈,祭出如此新奇精妙的令人拍案叫绝的小须弥文字组合,更为不可思议的是,在梁静茹的新歌《情歌没有告诉你》中,李氏仍山重水覆地继续沿用这一韵脚,同样填出了柳暗花明的新鲜意境)。
其实这种灵魂深处脆弱的感觉,无可避免,人皆有之。谁又能奢求这辈子一定可以邂逅灵魂意义上完美无缺的精神伴侣?就连张爱玲都说,“我用不着十分懂得他”。就连张兆和都说,“从文同我相处,这一生,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得不到回答。我不理解他,不完全理解他。” ——恰如沈从文自己也曾说过,“某月某日,见一大胖女人从桥上过,心中十分难过。”
在路上,旅途中,生命中有许多种暧昧,是说不清的。风月无边,有那么一种暧昧,发生在职场,办公室里。《没有发生的爱情》,与人耳语厮磨的就是这种“办公室里的暧昧”。
其实在《喜帖街》的国语版《欢送会》中,词作者林若宁已经开始把笔触和视角悄然转移到了职场——这个堪称人生之中浩瀚无边的第二战场。通常来说,同一首曲子,由同一位词作者同时交出水准之上的粤语版和国语版,似乎更易水到渠成,但由于往往这曲子似先入为主为粤语所谱,所以即便是高明如林夕,亦无法“一手遮天”,轻易弥补这种被听惯粤语音阶的受众认为“弱了不止一拍”的韵致差距。譬如林夕笔下的经典《富士山下》与《爱情转移》,《今生不再》和《等到天昏地暗》。又如莫文蔚《如果没有你》专辑之中的《众生缘》与《天下大同》(同一曲为周杰伦所谱)。而被坊间盛传为林夕弟子的林若宁,在这首《欢送会》的国语填词中,独辟蹊径,人语驿边桥,使得这首“小规模荡气回肠”的《欢送会》别具一格,饶有韵致。“不要猜/为了喝得更愉快/最好不要太明白”,“迎接生存永恒的常态”,“更应该努力不懈的存在”(呵呵高山流水知音难觅,伏羲村07年在“三叠泉酿一米阳光”《太阳王》音乐剧中亦曾填出异曲同工的一句,城堡中一片朦胧/仙女曾经/对你蓦然回首/没有伤害/只有唯美的梦/而你应该/继续好好的存在),这些职场金句乃至人生金句,真令人回味不尽,唏嘘不已,尤其是有一定职场阅历的人在反复聆听过多次以后。诚然,黄伟文的粤语版《喜帖街》珠玉在前,已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但,“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在此当为林氏浮一大白!
还是回到眼前这首《没有发生的爱情》的小纠结小暧昧,“爱,越没有发生越是期待……要被期待,需要被爱,感到我存在不是青苔。”——不禁想起了徐志摩的那句诗,“我倚暖了石阑的青苔,青苔凉透了我的心坎”。
就像是一出办公室里上演的连续舞台剧,这杯“暧昧的红茶”凉尽之时,便是该说《再见》的时候了。虚无缥缈也好,若隐若现忽明忽灭也罢,总之,是暧昧,不是爱。“风在叹息,雨在哭泣”,苏打绿吴青峰的作曲,隐隐约约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天上风筝天上飞”的“无以伦比的美丽”的幻觉,或许暧昧,或许“没有发生的爱情”,亦是一种“无以伦比的美丽”……
暧昧谢了幕,没有发生的爱情随风而逝,生命的花火却不会凋谢。相反,“风里来,继续风里去”,《So Free》!
“心无人驾驶”,无忧无虑。没有预期,则什么都不会失去。开放的结局,或许是最好的结局。如《非诚勿扰2》中风靡一时的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那句诗,“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时间会被风化,为何还放不下,浪花也曾经是海沙”,去找属于你自己意马心猿的《第二个家》吧,它在你灵岩上,在你心田中。可能是昙花一现的小想法,羚羊挂角的一刹。没关系呀,“候鸟到达前没有家,逆风中也有优雅”。
《喜帖街》中说,“窗花不可幽禁落霞”。《第二个家》中说,“这一刹那看着同一片的晚霞”。——是啊,“久为江北客,能作洛生吟”,天之涯,海之角,“我是我是你也可以是他”,就是那灵感泉涌心花怒放的一刹,就是那天马行空羚羊挂角的一刹。
既然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精神村落,找到了“第二个家”,那么,是否还要一如既往地“冲锋陷阵这都市丛林”?是否还要,夜以继日上演这一出《晚睡早起》的《杜拉拉升职记》?其实未必!如《喜帖街》所言,“天梯不可只往上爬”。
亦如《年度之歌》中意味深长的开篇,“曾经攀上的天梯,曾经拥抱的身体”——众所周知,杜拉拉在职场中收获了她的爱情,可你的爱情在哪里?是否可以敲击键盘,在网路上搜索,进行《爱情预购》?唯美的镜头,歌德式的温柔,也许,不过只是场“非诚勿扰”式的海市蜃楼。
其实,《我想》,或许每个人,都只不过是个被五颜六色的欲望层层包裹的孩子。其实每个孩子,心里最纯真最原始的愿望,都该是一致的。世界和平,爱护环境,精神不跟物质作对,多美好的愿望啊!地球是苹果,还有青色表皮的河,其实,就这么想想,不也很好么?
当此际,时空旋转,凡尘俗世,空谷幽兰,拈花一指。
这一指,天涯望断。
这一指,衣带渐宽。
这一指,红尘看穿。
《兰花指》,是否可以一指洞穿,爱情,友情,人间冷暖?
光阴无言,年轮无声,岁月如诗,岁月如歌,就算有一天,在这尘世中曾经为我们遮风避雨的小家,其宿命也和喜帖街上那一栋栋不得不拆迁的房屋一样,却也并不值得害怕,并不值得患得患失。因为在这小家中,我们已经安然度过了生命中一段段温馨的流光。重要的是,在这小屋中度过的日子和生活,也许是一次烛光红酒的二人世界,也许是一次除夕夜的小范围家庭聚餐。
就如你我之间的每次通信,喧嚣尘网中,深晚浅笔时,我常常一个人静静阅读你写给我我写给你的那些陈年旧信,在这些信中,我读到了自己曾经雀跃的青春,鲜活的生命——真的,“阶砖不会拒绝磨蚀”,有些事情,在光阴和岁月的冲刷下,连记忆都好像有些恍惚消磨了。但惟独是在给你的信中,它们被记录得那么清楚,一五一十,历历在目。从某种意义上说,你见证了我的生命。谢谢你,我的朋友!
我常常怀念生命中掠过的那些境,也许今生今世再也回不去。我爱那星火的璀璨,爱那渔火的闪烁,这些珍惜的共振,尘网之中,也许惟有你,才可陪我抖落,陪我拾起。
彼此拾起,彼此抖落。还记得你说过的,某晚在田边散步,月朗星疏,只觉得天地人间,赤诚便无阻隔。恰如谢安琪如斯解题这首由李焯雄填词的《拾年》,“拾年”的这个“拾”字很有含义,会给人感觉很轻巧、很谨慎、很呵护,用你的双手去捡起一些片断、一些感觉、一些回忆……用年月星辰来比喻岁月,星辰给人一种很璀璨但很微小的东西,如果你可以抓住一些很微小的东西,也可以变得很璀璨——
午后的短梦/初中的初吻
唱片的年轮/没生根
流行过的人/时代的掌纹
关上了的门/亮起了的灯
那无处安放的青春
这一刻在回声里再生
多少次/最后/功败垂成
来拾起/年月星尘
和你珍惜的共振
那些天真/还能辨认
依然无悔的口吻
再抖落/年月星尘
生命最坦诚的部份
用我们/来见证
虽然活得顽固但/诚恳
饭桌的余温/孩子的昵称
逝去的初春/有印痕
疼爱过的人/记忆的掌纹
关上了的门/亮起了的灯
那无处安放的青春
这一刻在回声里再生
不必问/是否/还有可能
来拾起/年月星尘
和你珍惜的共振
那些天真/还能辨认
依然无悔的口吻
再抖落/年月星尘
生命最坦诚的部份
用我们/来见证
虽然活得顽固但/诚恳
来拾起/年月星尘
和你珍惜的共振
那些天真/还能辨认
依然无悔的口吻
再抖落/年月星尘
生命最坦诚的部份
用未来/再见证
我们爱得凶猛也/诚恳
2011年1月16日 初酿于南山之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