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人自扰之故事谈谈情,说说爱

不能说的秘密

2018-10-29  本文已影响253人  牧人UNCLE

(一)

晚秋,星期天的下午,夕阳火烧云一样在远处画出一笔大红边。

沐天凡,华能私立中学的校医,不起眼的四十岁的大叔。他看着躺在地板上的沐芸,她已经没有呼吸,他也知道他也就此作不成一个普通人。

这是沐天凡第二次和一个死人呆着一个封闭的空间。上一次是二十年前他父亲突发脑溢血,沐天凡绝望地看着父亲不再动弹了。作为医学院的学生,他痛苦了好一段时间,父亲过世的整个过程沐天凡时不时会和人提起。直到他又一次很悲痛和沐芸描述当时的场景,沐芸突然说其实你早就不难过了吧。

那是第一次见到沐芸,她扭了脚来医务室处理。和第一次接触的年轻女人聊起过世父亲的事情,潜意识总是想获得些亲近感。沐天凡后来回忆第一次见沐芸的样子,每次细节总是有点不同。他心底希望那天下午的相见是浪漫的,特别的。

但是此刻,沐天凡感到自己吓得血在凝结,南方的十月天不冷,他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冷汗打湿。沐芸仰着的脸紫苷微肿,充血的眼敛微微地开着,她的这幅模样,沐天凡并不陌生,只是今天她的舌头吐出来,再也不会喘着气坐起来了。

躺在地上样子吓人的沐芸,是华能中学的生物教师,就像这门学科一样,哪怕在这个不算大的校园,也是一个不引人注意的人。方盘大的脸,煞白的肤色,浅浅的五官,细瘦的胳膊和腿。

卫生室突然响起敲门声,敲门声对沐天凡显得格外刺耳。他屏住呼吸,瞪着眼睛盯着白色的大门。这两年来沐芸单独来卫生室总是选在放假的日子,确保没有人来看病的时间,也确实从未有人来过。

沐天凡心虚地屏住呼吸,心里没来由地暗自庆幸沐芸不会发出任何声响。他连抬头都不敢,生怕发出什么声音,心里盘算,医护室的窗子是关着的,就算趴在毛玻璃上也看不到他们的位置。

过了一会敲门声又响起,但从敲门的声音和节奏看,沐天凡推定敲门的人并没有强烈进来的意思,屋子里没声音应该会离开。果然在敲了三次门后,听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他慢慢地松了口气,发现自己后背已经完全湿透,毛背心像一块软甲扣在身上。低头看沐芸的脸已经哑白的像个蜡人。沐天凡真正意识到沐芸离开这个世界了。

(二)

每个人有了记忆后,总会有一些时刻像被定格的照片一样存在脑海里。只是有的照片时不时被大脑调出来投影到前额区,有些照片恨不能有永久删除的功能被抹掉,更多的照片因为不经常读取,时间久了根本不记得。被忽略的照片越多难免会有日子怎么忽然就过完的惶恐。还有一些定格,最初根本没想过会记住,就像沐天凡第一次见到沐芸。

2009年10月7日的下午,沐天凡懒懒地晒着太阳从宿舍蹓跶到医务室,第二天就开学了,他一个单身大叔反正闲着没事就来单位看看。远远看到门口站着个细瘦的女生举着手在敲门。

“是脚扭了?”走近看到女生提着右脚。

“崴了脚,一着地就钻心地疼”

“进来看看吧”沐天凡打开医务室的门,伸手想搀她。她的胳膊却悄悄躲开,扶到门框上。

沐天凡进了诊所,顺手烧了开水坐下。女生也一瘸一瘸地挪到他对面坐下。

沐天凡示意她坐到检查台的边上,把脚放平。

看的出这下伤的不轻,红肿的样子毛细血管破了不少,细白的小腿显得愈发细,瘦。

女生向沐天凡说了过程,用一种不急不缓的声音,哪怕是“痛的要死”这样的表述,也是一副平静的表情,慢慢的语速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你是新来的老师?”在包完冰袋后,沐天凡觉得没见过她。

“是,教生物。医生,这个冰敷要多久?”她盯着包了冰袋的脚踝,像是自言自语地问。

“现在冰敷时间长点,恢复会更快。最好还是要拍片看看有没伤到骨头”

“哎。。。”她叹口气,好像有点担忧,眼睛从脚踝抬起来看沐天凡说。“怎么称呼您?”

突然从你变成您,沐天凡想她终于是看清他已经开始谢顶的脑袋,松了皮的眼角。

“三点水一个木头的木,你叫我沐医生就好”

“沐医生,我这样明天能上课吗?”她顿了一下,又说“明天我第一堂正式课”

“第一堂课不想清清爽爽地去?听说学生总是根据第一眼印象瞎给老师取绰号,你叫什么?”沐天凡拿了本新的病历要帮她写上信息。

“嗳,我叫沐芸,和您一个姓,天上的云加个草头”

听到这么巧合的姓名,沐天凡忍不住看了一眼她,这个坐在检查台上细细瘦瘦的女生,一股稳稳当当的气场。

“本地的本家可真不多”沐天凡一面写她的名字一面说。

“我随我妈的姓”

“爸爸不介意?”他故意逗她。

“嗯,我爸爸在我出生那年就去世了”

……

“啊,不好意思”

“没事”沐芸还是慢条斯理地说。

在下午的阳光下,她白皙脸没有表情,只是出神地看着自己受伤的脚。沐天凡觉得这平静下面也有一股静静的悲凉。

“其实,我父亲也去世了”他说。

她没有抬头,好像没听见。

“我看着我父亲在我眼前走的”

“嗯……”她轻声地应

“我二十岁那年,突发脑溢血猝死,我听到客厅的声响出来的时候,看到他表情很痛苦,脸色全变,时间很短,我就眼睁睁看着他不再动了”

“您已经不难过了吧”她抬起头,看着他慢慢地说到。

“呵呵,后来在医院实习看了很多绝症患者,像遭酷刑一样的治疗,确实觉得那样离去也许是幸运的”

她看着他,用一种厌恶的语气慢慢地说“有一些痛不让你死,却让你渴望死”

(三)

现在沐芸死了,在人世中最后的表情不是一贯平静的样子。

沐天凡慢慢从恐惧的情绪变成揪心的伤痛,他一面用手去揉沐芸的两腮,想把舌头放回去合上沐芸的嘴,一边擦掉落到沐芸脸上自己的眼泪。紧紧咬着嘴唇不发出声音,但双肩的抽搐越来越快,他的手没有办法做别的动作,只好跪在沐芸的身边,紧紧抱住她,将头埋在她已经僵硬的胸前。

当沐天凡哭累了,才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开始冷静下来想,明天上午沐芸不去上课,很快就会被发现失踪了。而她最后一个短信是今天中午发给他的。如果他要想证明自己的清白,需要向警方交代的事情同样让他无法接受。

他终于下定决心,抱起沐芸,轻轻地吻她已经冰冷的脸颊,将沐芸小心地放平在检查台上。

在检查台边的椅子,沐天凡把他和沐芸的手机上他们聊天的内容一一删除掉。凌晨12点他悄悄地回到宿舍把这些年写的日记全部烧了,把灰烬在水房冲掉后又回到医疗室。

他站在沐芸的身边,把脸低下,抓起沐芸的手狠狠在自己脸上抓出几道血印,又回到桌子前坐下,开始写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封信。

在他下定决心后,就一直在酝酿这封遗书的内容,所以并不麻烦地写好。做好这些沐天凡走到药柜拿出安定和胰岛素针剂,再次走到沐芸的身边,又亲了亲她的脸,叹了口气,盯着她微微张开的眼帘说,“真的累了,开心的是,能和你一起走”

(四)

在第一次为沐芸处理受伤的脚踝后,再次见到沐芸是两周后一个周三下午。沐天凡习惯每周这个时候到图书馆的咖啡店点一杯拿铁,看书打发时间。

那天沐芸拿着刚借的书走进咖啡店,客人稀少,两人都看到对方。沐芸礼貌地冲沐天凡微微点头,在门口的位置坐下。

这个外表柔弱的女生给沐天凡很深的印象,加上仿佛一家人的姓名,他甚至觉得她有些亲近。

沐天凡想和沐芸打声招呼,可是沐芸和他点头示意后选择背对着他坐下。沐天凡觉得这个女孩一直和自己保持着一种距离感,或者说她的那副平静的样子和所有人都保持着一种距离。

沐天凡能理解这种和周遭保持疏离的感觉,他大学毕业被实习医院劝退,最初做校医的时间里,他时时刻刻觉得亲戚家人在议论着他,觉得自己是一个笑话,这使他更加愿意在自己的世界外建起一堵墙。

“沐老师,脚好了吧?”沐天凡做出要离开时随意问候的口吻。

“好多了,那天真是感谢您”沐芸礼貌地欠了下身。

“上课还顺利吗?”他站定在桌边问到。

“还好,您要不坐下吧?”

“啊,是。现在时间还早,难得遇见本家呢”沐天凡顺势抽出椅子坐下。“在研究神经系统啊?”他看见桌上从图书馆借来的 《Neuroscience/神经系统科学》

“对,专业书,沐医生,您小孩多大了?”

“哦,我…没有结婚也就没有小孩啊”

(五)

沐天凡已经独身了18年了,确切地说他42年的人生只是在24岁那年处了三个月的女朋友。甜美的时刻刚刚开始,女朋友就写了一封决绝的断交信。

沐天凡觉得女朋友是没感到自己的真爱,于是请了两天假从早上到晚上想尽办法跟在女朋友身边。在女朋友第二次报警后,沐天凡被抓进拘留所。他给他唯一的好朋友张晨打了电话,张晨是沐天凡的初中同学,警校刚毕业。接到沐天凡的电话,他急忙到拘留所把沐天凡保出来。他们去到张晨家附近的酒馆酩酊大醉一场。大醉后沐天凡消失了。医院通知了父母,父母发起了亲戚到处搜寻,几天后在一家网吧的角落里找到蓬头垢面双目失神的沐天凡。作为新分配来的实习医生,沐天凡也就此丢掉了在医院工作的机会。正好华能中学在郊区办学,需要校医,经家人介绍,沐天凡一做校医就是18年。

这18年里,沐天凡从最初的抑郁,到不忿,到最后的自我解脱,原来爱情是不可靠的。他是学医的,很好地用多酚胺递质受质神经元放电等等自我解释了恋爱的快乐,性爱的高潮。而女人要的则是付出越少获得越多的保障。之后,沐天凡对爱情的期待愈来愈淡。

(六)

《精神病校医掐死女教师后畏罪自杀》这是第二天的报纸头条。说是公安到现场调查后,根据沐天凡的遗书的结案。沐天凡的母亲收到公安局的通知惊骇地要昏过去。

沐天凡出殡的那几天,张晨和高中的几个同学一直在他家里帮忙。天凡的母亲是一家工厂的退休工人,老太太这些年虽然日子难过,也不让儿子担心。她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儿子。

“如果我不那么要面子,多去找找小凡,这种事情就不会发生啊……”

老太太和张晨不断地重复。

“阿姨,你也看了天凡的信,他最担心的就是你了,以后你就把我当儿子好了”

张晨做过片警,为人说话爽直,让老太太有最后一丝的宽慰。

那几天的时间里,张晨感觉最是不安的还是沐天凡的遗书。以他对沐天凡的了解,既没有精神病的历史也没有性侵他人的倾向。

可现场的证据看,沐云的脖子勒痕有沐天凡的指纹,遗书的叙述逻辑自洽,沐天凡自杀也是确定的。张晨总觉得哪里不对,他的职业背景见多了性侵犯,沐天凡的经历和他们绝不一样,而且沐天凡不会是杀人的性格。他的队长知道他们的关系,劝解他有存在激情犯罪的可能性。虽然如此,张晨还是决定要把这件事查个清楚。

(七)

张晨找学校的老师问沐天凡和沐云的情况。多数人对他们的印象不甚了了,都是笼统地表达感觉人很好,话不多,对这次事情感到意外。

调查沐云的背景时发现,入职时留的紧急联系人的号码根本是她自己编的。张晨的同事也告诉他找不到沐云的亲戚。母亲改嫁后,带着小沐芸搬到外地谋生,户籍所在地的民警说是早就联系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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