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永远的人间四月
第一次去他家。路有点泥泞。我的皮鞋沾了泥,站在他家门口,我犹豫着要不要先擦擦泥才进入……他随手抄一起抹布,蹲在我的脚前,认真地擦试,那时候我看着他的头,他的脖子,他耸动的肩膀,他宽阔的后背,无处不性感,无处不温暖……那时候我就在想,就是他了,就要嫁给他,什么彩礼不彩礼的,就是他了。
也是人间四月天,我在乡下,在家门口那片油菜花里沉醉。二十年前,没有高清的“随手拍”,手机不是智能的,拍出来相素也低,我在那里专心看风景,突然由远而近,摩托车的声音响起,他笑魇如花,缓缓将车开到我面前,摩托车前面,用树枝串起来的十来条鲫鱼,满身泥泞,还在大口张嘴呼吸,那时候一阵风吹过,油菜花落,片片黄色的小花瓣落在我们头上,手上,还有那串带泥的鲫鱼身上,花香扑鼻,他憨憨地说,春天的鲫鱼,很有鱼卵,好吃,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我用三星手机,拍下了那串鱼,图片模摸糊糊,但是鱼身上的油菜花瓣,还有他和我初见的爱恋,非常清晰,还在我眼前,在我脑海,在我记忆深处,在我饱经无数烟熏火燎的日子的背后的背后的背后,不曾淡去。
“你是我生命,最后的皈依。”
这是我去云南时,用彩泥做成的一个男女相拥的主题文案。那时候一个叫“礼拜五”的同学在取笑我,说我用的彩泥颜色太土,男士蓝色西装,女士红色的拖地晚礼服……那是最oUt的搭配。
可我觉得,我的文字很好,图片是其次的。
这将拿回来作为结婚时布置婚房的一点有创意的装饰,我是很用心的,兴致盎然递给他看,因为那是我亲自填的彩泥,千里迢迢带回来,只为博他一个美赞。
他看着那副彩泥图,轻声念到:“你是我生命,最后的反依”。
我立刻纠正他:是皈依!读归gui!
他有点不好意思,嘴里却说:“这图很好看,这句话没配好,念起来拗口,不如写个幸福美满或者新婚快乐”。
那一刻,我知道了什么叫认知的差距,那种认知上的巨大的反差,让我深知夏虫不可以语冰的痛苦……可是,那时我已五个月身孕,婚期在即。就算我知道了自己即将奔赴一场人生最冒险的旅行,我也无法将自己旅行的念头打消了。
一生无奈的事很多。而最无奈的事莫过于知道有损而无法及时止损。比如婚姻,你明知将来所受的痛楚要大过甜蜜的幸福,明知未来的苦日子多过好日子,可是你无法斩断,无法撤回,无法将你的懊悔用另外的方案将它改变,扭转。
不同频的时刻越来越多,不同心的事件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争吵,越来越多的相看两厌和相看两恨,到最后不愿再吵……岁月真的很无情,它让我们在一个浪漫的假象里开始,一步一步摧残着我们向前,终于今天,我到了怀念从前的时候,怀念那些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还是挺美的。后来怎么演变得如此千孔百疮?上苍从不可怜我因他俯身为我擦鞋的心动,也不可怜我因他最纯朴的爱而感动,更不可怜我因他和我初见时的爱恋给我一个终身无悔的选择。
我们谁也不能改变谁,谁也不想被谁改变。我们不能拯救谁,谁也不愿在别人的强势下妥协向前,日子冷了又热,热了又冷,有如四季循环交替。我们终于失去了那个初见的人间四月,永远芳菲不减的春天。
我们不被放过,因为原罪还在,我们不求放过,因为本罪更甚,若不经历爱情,是的,你不知人性的美好,若不经历婚姻,你不知人性的丑陋,这就是真相,众生无法逃避的潜规则。
当我们什么都经历了,就知道自己的无知无能了。当我们知道自己无知无能的时候,也不会反复去寻找那个不尽芳菲的人间四月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