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心中相似的孤独

1

“安安，你什么时候会觉得很无力呢？是不是当你觉得没法用金钱，或者你的能力去改变一个事实的时候？”我刚要张口回答，“你知道个屁啊你知道，你这个没有心脏的女人！”我的嘴呈现着半张的状态，面容惊讶又带些惊恐。惊讶是我的好闺蜜阿颖不知道又是哪根筋搭错，又问些奇怪的问题。惊恐是我知道当她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肯定又找到了新的男朋友，并且做好又要换下一任的准备。

她叫我陪她去酒吧买醉，前脚一进酒吧就冲吧台喊：“两打雪花！”后脚一跟上，就从包里抽出五百块往吧台上一拍“我告诉你，陈安安，今晚喝不完这五百块，你就别想踏出这酒吧的门！”

我倒吸一口凉气，妈呀！她闹感情纠纷，不是应该她买醉吗？咋变成灌我酒了。我认怂，想开溜，被她一把拎了回来。满嘴唾沫星子的乱飞“陈安安！你是不是我好姐妹，不陪我是吧！行！你不爱我了，我死给你看！”说着就把桌子上摆好的啤酒往桌角上一磕。哐一声，满地的玻璃渣子和冒泡泡的黄色液体。酒吧里所有人都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就像时间静止了一般，酒保做好冲上来按住我们两个闹事人准备。

我赶紧赔笑脸“陪！咋不陪，不喝完不走！”心里暗自叫苦，这老把戏，百试不厌。

“看看你，都去泰国那么久了，知道这两年我咋过的吗？”她委屈的咬着嘴唇。

我盯着她，又盯着这一桌酒倒吸一口凉气！

当我醒来已是中午，我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床上，浑身赤条条，我看了周围的环境，蒙上被子继续睡。

“你这个死女人给我起来！有你这样的吗你！吐得乱七八糟，没有一个车肯拉咱！要不是我叫我男朋友把你扛到我这里，今天都不知道在哪里给你收尸！还有，我男朋友还没走，你就开始脱衣服，想干嘛啊你！”她说着就掀开被子，往我屁股上狠狠的拍上一巴掌，啪！那声音在整个房间里回荡，我屁股上立马呈现一个巴掌的血印子。

我猜想这个狠毒的女人，要不是知道我有喝醉以后会把自己扒光的臭毛病，估计她真的会扔下我不管了。

我揉揉脑袋，睡眼惺忪的问“那个。。。我说了什么？”

“说什么？”她一过来用她的食指在我脑门儿上狠狠一戳。“你个没出息的！才喝了半打没有就开始哇哇大哭，张口闭口的阿阳的叫，见到个男的就冲上去抱！哎哟！也不看看你抱的都是些啥货色，秃顶的，啤酒肚都搭啦着到地上了你也不放过，真丢人！”

唠叨了很久，发现我不再讲话，便自讨没趣的说“那个，我男朋友，在等我，我走了。冰箱里有鸡蛋，柜子里有面条，自己照顾自己。”

当我回过神来，她已经踩着她的高跟鞋出门了，而我就像是她说一样，没出息的哭了起来。

2

跑得出追问，跑不出回忆。理智能克制，但心却不能控制。我知道有些人注定只会在你生命中走一朝，看似啥也没带来，什么也没带走，可是却在你的心里狠狠地挖了一个角，不疼，甚至你都觉得缺失这一块肉没有什么影响的时候，却在某个时间段，在酒精的催化下，慢慢发酵膨胀最后爆炸。阿阳就是把我心挖了一块那个人。

阿阳，云南人。毕业于警官学院，微胖，不高，不帅，没钱，笑起来老实巴交。用颖的一句话讲就是，哎哟喂，你可真丢人，都是些啥货色。

嗯，啥货色啊，我也看不上啊，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转头就忘记他长啥样，只记得他叫阿阳，老实巴交的，不爱讲话，问他啥都嘿嘿的笑。

第二次遇到阿阳，是在一次公司的聚餐上，那时我已经大学毕业快一年，大家庆祝阿阳从泰国回来，并且由我接续他接下来在泰国的工作。和他说的话依然不多，但是感觉他整个人变得开朗和自信了。他终于可以在酒桌上款款而谈，没有了两年前沉默的模样。他坐我旁边，我在吃桌上的菜，每夹一个盘子里的菜，他看了便会说“哎！这个好吃。在泰国啊，想吃点中国味的东西真是难上加难，泰国吃的啊，综合了酸、甜、咸、辣四个味道。”说完之后，便咧嘴笑，等待大家的回应，同事们大多都没去过泰国，觉得稀奇极了，你问一句，我问一句，饭桌上好不热闹。我沉默的扒着碗里的白饭，懒得再去碰盘子里的菜。真烦！

第三次遇见阿阳，那便是一个月后他的婚礼。那天，太阳特别特别大，感觉都能把人烘干。我去参加他的婚礼唯一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的婚礼上会有一群小鲜肉在献唱，人帅，个高，嗓子好，最最最重要的是这一群小鲜肉将是我在泰国管理的一群学生的一小部分，我得去会会他们。

可惜，老天爷不帮我，路上堵车加迷路，等我赶到时传说中的草坪婚礼现场时哪还有小鲜肉的身影。我在在人群后面，高跟鞋的鞋跟陷在了土里，尽管如此我还是对婚礼充满了好奇，使劲仰头看台上的新郎娘交换戒指。白色的背景布并没有把阿阳衬白，反而把他显得更黑，他交换完戒指后，又开始他老实巴交的咧嘴笑的招牌笑容，黑黑的皮肤，咧着嘴，漏出十二颗大白牙，像一个猿人。

3

出师不利，要去机场的前五分钟。爸爸电话就立马打进来“你公务员的分数多少分？”

“哈！爸，我没考好，考不上。”

“问你多少分？”

“额，很低。”从来就没考过公务员的我，连编个分数都没法编，头上开始冒虚汗。

“把你的考号和密码给我。”

“爸，我要赶飞机，不说了。”

按掉电话，心想死定了，谎言拆穿，能想象我爸要把我大卸八块的样子。去泰国本来他们本就不同意，但是我还是心一横，坐上了去机场的车。

我坐上车，一句话也不说。和我同去的还有公司的一个女孩，和我一样大学毕业不久。她满心期待的望着窗外，嘴里哼着歌，眼睛里亮晶晶的。坐在前坐的阿阳发觉了我的异样，他给我递上一瓶水，关切的问，“你还好吗？”

我终于好好的端详了阿阳的脸，理着短短的平头，短额头，额头上有了几根抬头纹。眉毛很淡，眼睛是内双，小还往下塌，但却异常有神。不爱刮胡子，留了两撇胡子，但不长，也不黑，再茂盛些估计就成汉奸了。牙虽白，但下牙不齐，下牙有几颗牙淘气的内扣和外翻。

“还好。”我答。

出海关是一个很繁琐的过程，阿阳则一直在一旁帮助我们。公务员的小插曲没有过多的影响我的情绪，我内心更多的是对未来在泰国生活的憧憬。等飞机的过程中，阿阳跑到肯德基给我们买了薯条和汉堡，本以为没有没有过多接触的一个人，一起等飞机的过程中会不会很尴尬，但是发现他还是蛮细心也很自来熟的人。我们一边啃着汉堡，一边有的没的在聊天，聊天内容记不住了，只记得当时一直在笑。

泰国真的很热，一出机场一股热浪袭来。在这个陌生的国家，我和小同事所能依赖的便是眼前这个笑起来老实巴交的人。他很顺利的叫到出租车，我们也很顺利的到了我们住的地方。

我们住的是一个比较高档的小区，一进小区门，阿阳就青山熟路的和小区的保安打招呼。小区里的绿化很好，路两旁全种满了鸡蛋花，五月正好是鸡蛋花的花期，我看着满树盛开的鸡蛋花，闻着闷热空气中鲜花的芬芳，感觉有些不真实。

来泰国的第一晚，我们的晚餐竟然是肯德基。感觉和中国的肯德基没有太大的差别。泰国的交通没有中国便利，到哪里都需要开车，一出小区门口就是高速路。阿阳开的是一辆老爷车，老爷车有一点臭毛病，就是点不着火。我们和另外一个女生在后面推车，阿阳在车里尝试启动车子。真的很庆幸，我们在高速路上跑的时候它很争气的没有熄火。但是当我们从肯德基店里出来的时候，它又开始闹脾气，启动不了了，我们只能用老办法推车。天很闷很热，但那晚上的月亮却异常的亮，我们哼次哼次的推着老爷车，泰国人也发挥了他们乐于助人的良好精神，加入了我们推车的行列。

3

我们比学生来早了几天，学生要来的当天，我想着要面对二十多个青少年，我就开始认怂。小同事和我是一样的感觉，我们俩束手无策的一个搓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的说着怎么办，怎么办，一个紧张的不停在上厕所。

我跑去找阿阳，发现他一边在哼着小曲一边在鼓捣着什么东西。

“你在做什么？”

“绿豆汤啊，泰国太热了，怕他们中暑。对了，你呆会去把屋子里所有的空调打开，等他们一进门就比较凉快了。

我不再过多的关注自己紧张的情绪，按照阿阳告诉我的去做。我回头看他，心里想着他是真心爱这群孩子，所以才那么细心吧。

因为有阿阳在前面带着，我和小同事和学生的关系慢慢等好起来。不知道阿阳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会觉得他更为重视我和学生的关系，很多东西也慢慢的交给我去处理。有时候学生约他游泳，他也会带上我，吃冰淇淋，他也会带上我。出去办事情，他也会带上我，而我也很乐意的和他们在一起。在泰国，要克服的困难真的比实际上要困难很多很多，首先你就要对付的就是你内心的孤独。

阿阳和学生的关系很好，他们都很亲切的叫他阳哥，在这个中心里，阿阳对他们来说就像超人一样的存在，大事小事全会找他，而阿阳也统统都能解决。就是这样的超人，其实他也会有自己软弱的一面，只是不常在人前表露出来罢了。

第一次和阿阳真正谈心是在一个雨夜，我接到家里扬言要和我断绝关系电话，心情郁闷就跑出去淋雨。泰国的雨就像个急脾气的孩子，来得又快又大，砸在人的身上还会疼。我绕着小区的路淋着，想着心里的事情。走着走着撞上阿阳。

阿阳说，嘿！小朋友，注意看路。

我抬头看阿阳，他浑身湿答答的，雨水顺着脸颊流进他微笑的嘴里。他把我拉到他的左边，马路安全线的最里面，说这样才会安全。我们一直淋着雨，谈着心，听着蛙声和狗吠声，心情也慢慢平复。

因为淋雨事件，和阿阳的关系迅速升温。他就像一个大哥哥一样的存在，照顾我的情绪，理解我的困难，你可以对他说任何事情，对你说的无论是好坏，他全接纳。所以你更不会在他面前来伪装自己，你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你开心就是开心，不开心就是不开心。他接纳完全的你，无论是好的你还是坏的你。

我们干得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跑出去淋雨，每次下大雨都会不约而同的走到外面。而且每一次他都会带上一件雨衣让我套起来。他说女孩子受凉不好，然后我都套在大大的雨衣里面，跟他打水仗，用力踩着路上的积水，水溅得老高老高，洒他一身。不过每一次都得是以我的求饶为结束，毕竟他比我重，踩的水花要比我大很多很多。

我的摩托车是他教会我开的，我坐在前面，他坐在我的后面为我把着龙头，我不会拐弯，只会直线往前，每次拐弯都吓得捂眼睛，他则会用整个身体都力量把我和摩托车都撑着。

我很多次都问他，小同事也想学摩托车，为什么你不教她呢？

他说，你和她不一样。

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我真不知道。只知道他去哪里都会带上我，有什么好吃对也会留一份给我，工作量大的时候也会帮我分担，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偷偷带我去散心，嗯，好像的确有些不一样。直到有一天，阿阳跟我说，陈安安，我要跟你聊聊。我不知道聊什么，他把车开出去，我就坐副驾驶上，窗外风景不停变换，却无心看风景。无声沉默着，把车开了许久许久。

最后，还是阿阳先开的口，他说，你应该也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我已经对你有一些感觉，已经超乎同事和朋友的那种感情。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能是我教你开摩托车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教一个女孩子骑摩托车。我是个已婚的男人，我知道我们现在的关系很危险，我们既然不可能有一个好的结果，那就停止现在的感觉。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嘴唇里连发出一个嗯的声音都发不出来。我看着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没有哭，也没有难过，只觉得心情复杂，就像听到一个审判，没有申诉与驳回的权利。

我们的确恢复了正常的关系，就像刚刚认识时候的感觉。只是哪里怪怪的，我也说不上来。打照面的时候也点个头小同事问，你是不是和阿阳吵架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好像也不算是，只是捅破了一层微妙的关系。

晚上睡觉，被微信消息震醒。

穿好衣服，到小区门口等我。

这是那件事情以后，阿阳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看着上铺熟睡的小同事，穿好衣服，蹑手蹑脚的走出卧室。我到小区门口等阿阳，他骑着摩托车过来在我身边停下，递给我一个头盔。

干嘛？我问。

你不是说你在小区里呆着要长蘑菇了吗？哥带你去转转。

可是现在已经十二点多了！

他把头盔直接扣我脑袋上说，上车。

我骑上摩托车后座，他把我的手放在他腰上，我想抽回，他说，别动！

我不知道阿阳到底骑了多少码，只觉得耳边全是风，路灯飞速的向后退。我抱着他，看着飞速倒退的路灯，嗯，像流星一样。

我们在一家711便利店门口停下，他买了一些吃的，给我当宵夜。他又带着我到铁路旁的稻田边上坐下。稻田很黑，也没有路灯，还可以看到一闪一闪的萤火虫。

安安，如果你再早一年出现就好了。

什么意思？

他过来拥抱我，我挣扎，他说，别动！我身子像雕塑一样僵硬的任他抱着。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孩子们眼中的超人落寞的一面。

4

我的生日，很快就要到了，小同事在我生日的前一个星期回国办事，她临走前，给我买了生日礼物。我在泰国除了接触阿阳和这里的孩子们基本没有机会和外人接触，我感叹今年生日可能又过不成，却没想到孩子们暖心的给我准备了生日蛋糕还有生日礼物。生日会很感动，我看着在烛光的照耀下，孩子们笑着给我唱生日歌的模样，终于知道阿阳为什么能付出真心的去爱这群孩子了，嗯，他们真的是非常可爱，尽管有的时候会像小恶魔。

生日会结束后，阿阳把我约出来，又单独给我过了一次生日。

他提着一听啤酒笑盈盈的向我走来。

我问他，为什么要带啤酒。

他说，过生日就要有酒。

我们坐在稻田旁喝酒聊天，很快，我就变得有些晕乎乎的。阿阳也是。我问阿阳到底买的是啥啤酒，为什么酒劲那么大。他说随便拿的。我用手机的余光找到了酒精度，靠！28度。

喝多的阿阳话也多，讲了很多他小时候和他哥发生的事。

知道我嘴巴为什么会有块疤吗？小时候我哥让我去拿刀，我去了，不小心摔倒了，刀割到嘴唇，流了很多血。我哥吓坏了，怕回去被揍，就随便在地上抓了一把土洒上，然后用粘水管的黑色胶带，给我粘上。

我脑补他嘴唇上一块黑色胶带，像鬼子的模样，不住的笑出了声来。

他盯着我，眼睛里闪烁着光。

安安，如果你早一年出现就好了。

为什么？

因为是你。

因为是我是啥意思？

因为是你让我这里活了过来。他用手指着他心脏的位置。

很多年前，我很坏，天天泡酒吧，打架，用我的拳头来和这个世界对抗。有个女孩给我发信息说，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变回从前的阿阳？我没有回复，而是和我所谓的兄弟在夜店买醉。第二天我接到她跳楼自杀的消息。

我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一年，我不见任何人，也没有踏出家人半步。最后也不知道怎么走出来的，只是觉得，我不应该只是为自己活着。

我问，你爱她吗？

他说，爱，以前我的世界里只装得下她一个。现在不一样了，她教会我，除了她，我还要装我的家人我的朋友还有中心这群孩子。

他说完，苦涩的笑一笑。虽是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但或许只有当事人才会真正体会那种切肤之痛吧！我突然很想抱抱眼前这个大男孩，仿佛可以看到在那一年中，他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面，自责与悲痛将他紧紧环绕，他几度要崩溃的模样。

他转身将我抱住，我可以感受到他在我耳边的呼吸，他喃喃的说，如果你再早出现一年，我就不会和那个女人结婚了。

我要到嘴边的为什么，被他突如其来的一个吻给盖住。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喝了酒，才做自己不敢做的事，我给你二十三岁的生日礼物，你会印象深刻吧。

5

如果时间是沙漏，等沙流完再把它倒扣过来，就可以从新有一段时间，那便好了。知道阿阳会走，心里却一万个接受不了。

阿阳离走的时间越近，他就越发沉默。他时常在坐在池塘旁边发呆。发呆到很晚很晚，就算我偷偷的站在他身后，他都没有发觉。

而我只是远远的看着。我记得有一次我问他，既然双方没有爱情，那为什么会结婚。他说，因为需要。他们双方父母都支持，他们也觉得能凑合的过下去，那便结了。

我知道其实是因为孤独。因为孤独所以想找个拥抱，就算知道不是自己想要的。他和他妻子如此，我和他亦是如此。

我们会在超市的时候一起牵手逛超市，他会在工作很累的时候偷偷的抱我，我们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我们之间的小秘密，但却不越界。

后来有一段时间，他哥哥他们一家来泰国玩。我害怕我们之间暧昧不清的关系被拆穿，却庆幸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后来阿阳才告诉我，其实他哥比他还要了解他自己，很多东西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因为隐藏的事没有不显露出来的，只是不愿意拆穿罢了，因为他是爱你，小心翼翼保守你的感受。

阿阳走的那天，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他一大早就风风火火的收拾他的行李，交待我一些事情，我却全程不说话，隐忍着泪水。他叹气，伸手摸我的头，我看到了他无名指上闪闪发光的戒指。

你的带上戒指啦？

嗯，回去了嘛。

我心里一些东西在慢慢瓦解，知道阿阳从今天开始再不属于我，他要回去做别人的好丈夫，好儿子。嗯，和他相处的时间太久了，久到我都已经忘记他是有妇之夫，时间也太快了，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便要离开。

我跑进厨房，假装自己很忙的在收拾厨房，水哗啦哗啦的冲着盘子，眼泪啪嗒啪嗒的往水槽里面落。他跑到厨房说，我要走了。我却一直不回答，一直洗着手里的盘子。他盯了我很久很久，然后转身离开。

车子轰隆隆的启动了，他们把行李一件一件的往车上搬，所有人都上车了，阿阳还在那里站了很久。我放下手中的盘子，从屋子里拿了一只小兔子玩偶，跑到他背后扯着兔子的两支手臂，做了拥抱的动作。

让这只兔子替我好好的抱抱你。

他转过身，满眼的不舍与心疼。

记得有一次，我，小文还有你一起去超市的时候。小文跟我说，阳哥真的很好很好，给我们买小零食，照顾我们的感受，还经常开导我们，我真的很舍不得他走。我说我也是。我还记得你带你哥哥他们去市场，他们很喜欢吃小菠萝，你买了一次两次都不够大家吃，四十多度的天，你顶着大太阳跑去买小菠萝。满头大汗的给我们带回了小菠萝，你总是把每个人都照顾得那么好，我想只有你才会这样，你那么好。你走了我该怎么办，难过了谁来开导我，孤单了谁来陪我遛弯，事情多了谁帮我分担，我想你了怎么办？

他说，都会好的。他伸手要拥抱我，又顾忌的看了看车上。伸在半空中的手又缩了回去。转身进了车里，砰的一声，车门便关上了。

我看着车子消失在了小区门口，眼泪便再也收不住。

我掏出口袋里硬币，这是三个月之前在机场的时候，你去买完汉堡，给我和小同事每人一个一元多硬币，你说这是幸运币。我明明就感觉是昨天的事啊，你怎么就走了呢。

你走了，我连看什么都变得忧伤。鸡蛋花开得那么灿烂，我却那么忧伤。夕阳和稻田看起来那么忧伤，连鸟鸣和流水听起来都那么忧伤。我看着小区里骑着摩托车的人，我都觉得你要回来了，只是最后都失望得哭肿了双眼。

你回国了，我们自然而然就断了联系，我听说你们一回国就去吃火锅了，嘿！你看，曾经那么熟悉的我们，还要从别人口中得知你的事。你哥哥住进了你的房间，每一次我都要盯着你的房间看很久很久，仿佛只要房间的灯亮着，那便是你，你一直在。我很想问，你开心吗？等你推开门时，你的妻子过来迎接你，你的笑容是怎样？

我保留了你很多习惯，譬如吃饭坚决不看手机，，一个人淋雨还有锁大铁门时会留巴掌大的缝。我总觉得，主要留着一些你的习惯，那你便会在我的心里陪伴我很久。我也知道有些习惯你也是为我养成，就像那天晚上深夜，我等所有学生都睡着后，推开铁门到稻田旁边遛弯被你发现，你一边说着晚上不能跑出去，会带坏学生，却在锁门的时候会留一个刚好我能通过的门缝。

你还记得门口的石榴树吗，你还在的时候，那时候刚刚开花，你说，今年可以吃石榴了。你还没等石榴熟，你就走了。我每天盼着石榴熟，就好像盼着某一些事情发生一样，却没想到园丁来修院子，也把石榴树也修了。未成熟的青石榴落了一地，掰开尝了一个，又苦又涩。

6

我以我的方式来怀念着阿阳，纪念他在中心的日子。不得不说，时间是一剂良药，可以让你的思念慢慢冻结。

我和学生房间回国的那天晚上，阿阳来接机。学生闹着要阿阳请吃烧烤，所以阿阳就带我们到他家附近的烧烤摊吃烧烤，我们之间变得生疏了很多，我知道我一直怀念的不过是在中心的阿阳，不过是那个时候的阿阳罢了。烧烤结束后，我们各回各家，临走前，阿阳去付钱，让我帮忙拿了他放在桌上的手机，我拿起的时候，他媳妇发了一条问他到哪的消息。我看着手机屏保里他们笑得一脸幸福的合照，心中突然释然了。

我脑海中突然想起和阿阳一起散步的雨夜。

我问阿阳，你知道男人和女人为什么会互相吸引吗？

阿阳歪着脑袋看着我说，因为心中相似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