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生活是一场大逃杀
有一天我躺在床上突然发现,生活就像一场《绝地求生》式的大逃杀。
当我们出生的时候,身边有很多亲人,后来又结识了许多朋友。就像刚刚进入游戏,100个人坐上飞机。
时间推着我们走,我们长大,上高中,上大学,生活圈子越来越小,那100个人慢慢减少,生活里有些朋友不再联系了,有些亲人两世相隔了。
一次次跑离毒圈,就像生活中一次次想远离时间的追索。可时间会步步紧逼,缓慢却从未停止地向前。
1.
上个月母亲跟我通电话,无意中说我的舅舅去了。我愣了几秒,止不住地叹息。
舅舅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他没什么文化,却供出全村子唯一一个大学生,他一辈子没享什么福,为了供儿子上大学欠了一屁股债。我小时候记得舅舅来家里借钱,手扶着额头不好意思开口,母亲知道哥哥的苦衷,就从柜子里拿出存折来,跟舅舅说,啥时候海涛毕业工作了,再还这个钱吧。舅舅省吃俭用,把攒下来的钱的寄给了西安读书的儿子,他只津津有味地看着别人打麻将,从不上麻将桌上玩一把。“有赌就有输赢,赢了还好,输了嘛,嘿嘿。”说到这儿他就露出淳朴的笑,谁都知道,他舍不得那钱。
因为这个大学生,同乡也对舅舅刮目相看,他那因为种地而佝偻的腰每逢过年见到亲戚都要挺得直直的。谁都说舅舅日后能享福,谁都说老李呀,以后可就要成城里人喽!
可舅舅的儿子大三时被开除学籍。
他的半边天塌了,彻彻底底,不可挽回的塌了。
欠债的人怕舅舅还不上债,一遍一遍打电话或上门催债,舅舅把家里的猪都卖了,又不得已去工地做木匠挣钱。舅妈不出门买菜,她是个刚强的人,别人的冷嘲热讽她半句都听不下去。舅舅的儿子去了大连,三五年不会一次家,一直没成亲,有时还伸手朝家里要钱。
舅舅又去我家里借钱,母亲在院子里说,哥哥哟,我儿子学费都吃紧,孩子他爸起早贪黑也就挣个书本钱,我天天打工也算维持家里饭伙,那钱是一点没攒下啊,以前欠的钱我就不要利息了,哥哥你要是卖猪了先还我们家吧。舅舅一言不发,脚边十多个烟头,他抹了抹脸,点点头,说,妹子,哥有余钱肯定先把你这儿还喽。
一直到舅舅去世前两年,他的儿子才结婚生子,儿子在大连倒插门,女方一直不愿意让舅舅看孙子,舅舅特意买个二手手机,为的是能跟千里之外的儿子视频,能看看孙子。
就是这么一个淳朴,悲苦的农民,突然就去世了,我无法接受这个噩耗,那一天我的心里一直很难受,我一直都记得舅舅的笑,那是我见过黄土上为了子女而疲于一生的父亲最真实的笑。
2.
时间在缓慢又坚定地前进着,问题是,时间在我的身上留下了什么痕迹?这些痕迹又使我变成了什么样子?
在我家楼下有一家水吧,老板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以前我总是去那里躲避一个又一个无聊的下午,她养了一只猫,我坐在沙发时它就趴在我膝盖上打瞌睡,就算腿麻了我也不愿意动弹。
姑娘喜欢薛之谦,她有一个透明水杯,里面总是装一半汽水。阳光好的时候她就浇浇花,下雨的时候她就趴在桌子上听歌发呆。我也愿意趴在桌子上发呆,那只猫就在我们身边转来转去,偶尔睡觉偶尔舔爪子。
后来有一天我刚进屋,就见到一地的玻璃碎片,薛之谦的海报被撕粉碎,花连根拔起土哪里都是,猫不见了,她坐在柜台后面缩成一团哭成泪人。
没多久店出兑了,换了老板,换了装潢。但那几盆花没换,长的不是很好,低着头蔫蔫的,像十一月寒冬里的我。
总有几对新人喜欢在那里闲坐,可我不愿意再去了,他们不知道,这家装潢新颖的水吧里发生过什么。
最后。
十一月过去,这一年又晃荡荡地消逝了,望着五点钟就已漆黑的天空我想,我已经不奢求什么人能朝夕相伴,但愿,但愿有人能够在黑暗中拉我一把,让我见见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