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的边缘
生死不过平常！
是不是活着才是最大的价值？
死亡也有可能是一种解脱呢？
有时候，活着真的比死要艰难得多吧！
秦川走在马路上，对周围毫无知觉，如同行尸走肉，他的脑子里一直回响着医生刚才说的话。
你母亲已经是胃癌晚期，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这犹如在他头顶炸了一颗雷，当时他就懵了，这样的事实让他如何接受得了，脑袋里嗡嗡地响，眼前开始模糊，身子一晃，瘫软下来，幸好医生扶得快，没让他倒在地上，医生扶着他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缓了好大一会，秦川才又重新有了能够思考的意识。
“是继续治疗还是放弃治疗，你们好好考虑，尽快给个答复吧。”
“治，肯定治，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的。”秦川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
“好，今天就安排住院，早点进行放化疗，争取多活些日子。”医生点点头，面色冷峻，看不出任何情感的流露，生死看多了，习惯了吧，那种无能为力，只能装作无所谓了。
秦川安顿好母亲，说要回家收拾些东西拿到医院来，便出了医院，他没有立刻打车，而是选择走一段路，他需要冷静，现在他是整个家的顶梁柱，一定不能倒。
秦川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走了，矿难，被埋在地底下，等到抬出来，早就没了气，那年头，人命不值钱，也没有太多的追究，老板赔了些钱，这事就算了结了。
家里只剩下秦川和他妈两个人，孤儿寡母相依为命，也有人劝过她改嫁，说有个男人好过日子，但都被拒绝了，她怕自己的儿子受委屈，而且，她觉得她们娘儿俩一样可以过好。
一个女人，拿着农具，每天起早贪黑地干农活，从来没有多说一句怨言，她唯一经常和秦川说的，就是让他好好念书，考个好大学，以后不用吃苦。
秦川是个懂事的孩子，看他妈这么辛苦，曾经想要辍学回家，帮着他妈一起干活，却被他妈狠狠训了一顿，自此他再也不提辍学的事，一心一意地学习，成绩始终名列前茅。
到了初中，学校比较远，只能住校，一个星期才能回家一次，秦川妈有时候会在星期三做了红烧肉给他送过去，学校伙食差，他又在长身体的时候。
他们家不富裕，能吃上一顿肉不容易，秦川知道他妈妈在家里都是吃咸菜，再好些就是家里种的菜成熟了，吃点新鲜的，荤腥基本没有，所以每回给他送肉来，他都会分成两份，他妈吃了，他才会吃。
再后来，读高中，念大学，秦川走得越来越远，很久才能回一次家，每次回来，他都能发现妈妈越来越苍老了，行动也没有以前灵活，所以他一直盼望着能早点毕业，早点工作，这样就能挣钱养活她了，不用让她再这么辛苦，熬了大半辈子，也该让她享享福。
秦川名牌大学毕业，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他租了一套房子，让他妈过来和他一起住，却不想他妈不愿意来，她说乡下待惯了，每天种种地，照看照看猪呀鸡的，挺好的。
秦川拗不过她，也就随她了，不过让她少做些农活，多注意身体，以后他挣钱养活她。
秦川把挣来的钱都给了他妈，可他妈却没有要。
“你自己留着，买房子，娶媳妇，妈在家用不了多少钱，每年卖粮食的钱都有不少，我还给你存着呢。”
秦川执意给她留下生活费，让她不要省，多买点营养品，现在不是以前了，生活条件好很多了，多注意身体，他妈总是不停点头，可就是没照做过。
后来他结婚、买房，在大城市安定了下来。
“小川，房产证上记得把你媳妇的名字写上，人家既然愿意跟着你，就不能亏待了人家，你们踏踏实实过日子，比什么都好。”
“放心吧，妈，你不说我也会写的，我懂的。”秦川笑，没想到他妈这么大年纪了，还知道这些事。
“闺女，咱家虽然穷，可也不能亏待了你，这是我们家的彩礼，别嫌少。”一个破旧的布包被慢慢打开，里面是一堆钱，都是一百的，“我特地去银行换成了整的。”
“不用，不用，您能把秦川拉扯大就很不容易了，我怎么还能要钱呢，您放心，我一定和秦川好好过日子。”女孩子连连摆手，脸都涨红了。
“哦，对了，还有这个。”秦川妈又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一个东西，用布包着，打开，是一对金镯，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了，可上面的雕花还是很精美，“这是你爸那时候买给我的，再困难的时候，我都没有舍得把它卖了，就是想着留给以后的儿媳妇呢，拿着吧。”
“这，这太贵重了，妈，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女孩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停看秦川。
“呵呵，有你这声妈就足够了。”
“妈给你，你就拿着吧。”秦川也说，女孩这才收了下来。
亲家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彩礼一分都没要，还陪嫁了许多东西，反过来还给了小两口一笔钱，作为生活启动资金。
直到孩子出生，秦川让他妈来照看照看，她才进了城，其实带孩子是假，家里请了月嫂，也不用她做什么，就是想让她来享几天福。
可是没想到，刚来没多久，说不舒服，带来医院检查，却已经是胃癌晚期了。
秦川浑浑噩噩回到家，刚进门，老婆就走了过来，“妈检查得怎么样了？”
事出突然，秦川还没有和老婆说，直到这时才想起来，于是把检查结果告诉了她。
“怎么会这样，妈这么好的人，老天对她太不公平了。”她一把抓着秦川，“一定要给妈治，花多少钱都要治。”
秦川心里稍微得到些许安慰，老婆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证明他娶了个好老婆，真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了。
“嗯，放心吧，你在家好好照看孩子，我在医院陪着妈。”秦川抱抱老婆，说道。
“小川，妈得的究竟是什么病？”
病房里，秦川妈躺在床上，问他，他站在一旁，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直说怕她受太大打击，可他明白，纸终归包不住火，沉默了一会，还是照实说了。
却不想他妈并没有惊讶，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人嘛，总归是要死的，也好，终于可以见到你爸了。”
秦川不敢当着她的面哭，在走廊上，他瘫坐在地上，咬着胳膊，默默流着泪。
治疗一些日子，没见好转，身体却愈加虚弱，原本的白发也渐渐少了，有时候疼得受不了，只好注射杜冷丁，可到了后来，杜冷丁都压不住了，秦川能够看到他妈额头上流下来的汗，他心急如焚，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
“小川，不治了吧，我想回家。”声音很轻，极度虚弱。
是啊，治疗是为了能让她活着，可是这样痛苦地活着，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又有什么意义呢？仅仅是为了体现孝心吗？反倒不如让她过上几天安心的日子，了却一些遗憾，不是更好吗？
秦川办理了出院手续，带着他妈回了老家，家里的房子已经很破败了，不仅仅是房子，整个家乡都显得破败了，年轻人都去了城市，只有些老人还在。
“还是家里舒服。”秦川妈露出了久违的笑，“你看，那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爬的树，哎呀，好些日子没回来，鸡窝都塌了。”
对她来说，这里才是她的家啊！
“小川，你看，这是你爸年轻时候的照片，长得挺帅的。”秦川妈小心抚摸着那张黑白照片，因为保存得好，还像新的一样，“我走了，把我和你爸埋一块，就埋在这里，也不要跑城里买什么墓地了，又小又贵，我们还找不着家。”
秦川只是听着，把头埋进被子里，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秦川恨自己，为什么不再努力一点，让他妈早点享到福，到现在了，什么都晚了。
“小川，妈最大的幸福，就是能看着你长大成才，结婚生子，你有出息，妈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到了底下，也好跟你爸有个交代，妈这辈子，不觉得苦，值了。”
夜为什么会黑，也许，是为了让人看不到那些悲伤吧。
妈走得很安详，秦川照着她的意思，把她和爸葬在了一起，秦川站在坟前，感受着吹过的风，仿佛在讲述着这片土地上的过去。
现在，他们在一起了，永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