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江山为卿欢”
01
天下百姓皆知，新君软弱无能、朝堂之事悉数仰仗于大将军。
却无人知晓，新君本就是女儿身。
满朝文武俱道，大将军手握重兵、把持朝政，难免会有不臣之心。
可宋玉相信，沈桀定不会如此。
勤政殿内，宋玉着一身宽袍端坐于御案之后，手执朱笔，却是眉头微蹙，对着案上堆叠成山的奏折愁眉苦脸。
宫人在殿外通报：沈大将军到。
宋玉喜得从案前猛抬起头，将手中朱笔掷于桌案上，顾不得君仪便往殿外奔去。待到远远瞧见那人走近，已是抑制不住满心欢喜直要往那人怀里扑去。
蓦地又想起四周还有当值的宫人，只得生生顿住了脚步。
沈桀甫一进到殿内，便瞧见宋玉眼巴巴望着他，可爱可怜之态，哪里有白日朝堂之上半点帝王风范。
不禁勾了勾唇，心念百转。到底是顾忌着有旁人在此，仍是恭恭敬敬行了臣子之礼。
待屏退了宫人，宋玉欢欢喜喜飞扑进沈桀怀中，被沈桀接了个稳稳当当。
思及多日未曾见到沈桀，自个儿却又被那伙子大臣逼着在这勤政殿内批折子，宋玉不由得使了小性子。
饶是战场上杀人如麻的沈大将军，见着心尖尖上的人儿这般撒娇撒痴，也是半分急躁脾气全无。只将一身铮铮铁骨化作满腔柔情，好声好气地哄着怀中这人。
02
偌大的御殿内只余沈桀及宋玉二人，哪里还有平日于朝堂之上恪守着不敢僭越半分的君臣之仪？分明是一对寻常人家的痴缠璧人。
倘若让满朝文武大臣瞧见，只怕是惊得连眼珠子也要瞪掉下来了。
沈桀一抬手，勾去宋玉的玉簪，精心绾起的如瀑青丝悉数垂落，粉面玉肌的君主哪里是儿郎，分明是女儿模样。
只是这个秘密，除了宋玉的心腹近侍，便只有沈大将军一人知晓。
朝中皆知，沈大将军觐见圣上从不卸甲，堂而皇之佩剑上朝应召。言官为此多次犯颜进谏，恳请圣上治罪于沈将军，只是奏折却每每被驳斥。
宋玉自是不会定沈桀犯上之罪。因她心知肚明，沈桀佩剑上朝哪里是如他们所言心怀不轨意欲威胁，不过是为着时刻护她周全罢了。
先皇虽多子嗣，只是这后宫妃嫔先后诞下的十余位皇嗣，却无一例外皆为公主。
眼见皇家无后、子嗣难继，怎料宋玉的生母竟为先皇顺利诞下一位皇子，随之母凭子贵登上了后宫之主的位子。
宋玉自小便被母后当作皇子抚养，为防这滔天的欺君之罪有朝一日被戳穿，宋玉幼时常被先皇后关于宫中，轻易不得与外人接触。
亦是由此生成了如今软弱怯懦的性子。
03
后先皇驾崩，先皇后按例殉葬，宋玉既为先皇膝下的唯一皇子，自是顺理成章地在朝臣的扶持下登基成为新帝。
登基那夜，宋玉将自己关于大殿内，宽袍大袖瑟缩在龙椅的一角，心绪翻飞乱作一团。
若此时向天下人坦言，且不论这弥天大谎该如何昭告天下，届时定会有狼子野心之人趁机作乱为祸江山，还会引来一向虎视眈眈的戎国铁蹄挥师南下，为宋国招致一场动摇江山社稷的灾祸。
这般枯坐至天明，大殿内摇曳一夜的红烛只余残泪，宋玉终于自龙椅中起身。
下召，宣大将军沈桀入宫觐见。
选择沈桀，皆因先皇在世时，宋玉曾于一次合宫宴上邂逅沈将军一面。
那时的宋玉因着皇子身份有被识穿之险，宫宴往往只到席露面便匆匆起身离去。怎料那日在后殿，竟不经意撞见了于此处躲懒的沈桀。
彼时，沈大将军丰神俊朗，一身潇洒落拓的少年意气。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只此一面，宋玉便对沈桀一见倾心。奈何顶着皇子身份，连求先皇赐婚的机会都没有。万般无奈，只得在诸位皇姐挑选夫婿时，暗暗祈求莫要看中了沈桀。
那日大殿内，宋玉当着沈桀的面，亲手将玉簪拔下，任青丝倾洒而下。却见沈桀只略挑了挑眉，面上无甚惊讶之色，竟似早已知晓一般。
沈桀回想起早些年在宫宴上遇到的娇俏少女，他只一眼便看穿宋玉的女儿身。多年来沈桀从未娶妻，却总在夜深人静时忆起那双撞进他心里的世间最为清澈的眼眸。
04
那日沈桀单膝跪地于大殿内，字字铿锵：臣愿护圣上周全，以身守大宋江山社稷，保吾皇万岁无忧。
沈大将军非但有兵权在手，行事手段更是雷厉风行。按捺住朝中蠢蠢欲动的诸路人马，诛灭存有异心的乱臣贼子，宋玉才得以平平资质高坐于金銮殿之上安享太平江山。
可即便如此，朝中仍有人百般进谏，恳请宋玉夺了沈桀的兵权。宋玉自然不依。
烽火连天，狼烟四起。
北戎数万铁蹄一路南下，边关连发数封军报告急。满朝文武哗然，无一人肯领军前往边关抵御外敌。
沈桀于金鸾大殿上，朗声道：臣愿领兵平定边关，保我大宋江山社稷。
宋玉不肯。
战场上刀剑无眼，沈桀亦是肉体凡胎，而非刀枪不入之身，宋玉自是不舍让他以身犯险。
是夜，寝殿内，宋玉闹脾气将御案上摆放之物通通扫落于地。沈桀见状，遣退宫人，伸手将人揽于怀中细细哄。
宋玉仍是不肯松口。沈桀只得晓以利害，谁知说着说着，怀中那人泪珠竟连连垂落下来，滴滴落在沈桀的衣襟上。
这下子沈大将军慌了神，一连声安抚着，再三保证定会平安归来。宋玉这才不情不愿应下了领兵出征之事。
军情刻不容缓，三日后，十万大军由沈大将军亲自率领，于端阳门前整装待发，圣上亦亲至为三军壮行。
沈桀跪于宋玉面前，道：圣上不必忧心。为国尽忠，为君效力，乃为将之职。
臣，自当鞍前马后为吾主，保得江山长太平。
誓言掷地有声，三军开拔。
05
沈桀走后，宋玉愈发无心处理政务，只日日忧心前线战事。眼见捷报频传，得知沈将军在战场大败敌军，方有些许宽慰。
朝中却于此时生事。几位老臣联合上奏：为防沈将军手握重兵突生反心，请求圣上撤回北边的一半兵力。
两军交战，岂能临阵撤兵回朝？
宋玉正与朝臣们苦苦僵持之际，军情使传回噩耗：沈将军于交战之时身受重伤跌落马下，此刻下落不明、生死未知。
宋玉一下子被抽空了气力，跌坐于御座之上，片刻后又踉踉跄跄起身朝殿外奔去。
满朝文武大臣跪了一地，却只是道：沈将军既以身殉国，圣上宜早作打算，另派领军之人。
宋玉素来好脾性，却是罕见地动了重怒。
“都给朕闭嘴！我不许你们说他死了，沈桀不会死的！”
宋玉喃喃道：“对，沈桀不会死的，不会死的……他应了我会平安归来呢。”
见圣上这般失魂落魄模样，满朝皆噤声。
自沈将军失踪生死不明后，三军无帅，戎国借机连破五座城池，宋军节节败退，眼看就要抵挡不住。
京中一时也是风起云涌，圣上自得知沈将军负伤失踪的消息后便一病不起，朝政交由几位老臣把持。朝中人心不稳，甚至有人主张向戎国投降议和。
这些宋玉俱是不在乎，左右她本就没有治国之才。瞧，沈桀一不在，有异心的人就要压不住了。
06
她日日跪于佛前祈求沈桀平安无事。任谁劝说，也不肯离开佛堂半步。
许是一片诚心感动了神佛，就在戎国铁蹄眼见要直指宋国京都时。沈桀回来了。
无人知晓沈将军是怎样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躲过戎国军队的重重包围和追击，回到宋军营中的。
只有沈桀自己清楚，还有一个人在宫中眼巴巴地盼着他回去。
他若不在了，她必然遭受旁人欺辱。所以，他必须活。
沈将军的归来，大振宋军士气。宋国的军队有如战神再世，再次将戎军杀退，阵前形势瞬间逆转。沈桀率人乘胜追击，直将戎军赶出关外，元气大伤、无力再犯。
得胜后，大军班师回朝。
宋玉早早候于城楼之上，望见那人于三军阵前，着一身冷冽黑甲，带着关外的风霜归来。
相同的地方，沈桀单膝跪于宋玉面前，道：臣，幸不辱命。守百姓安宁，护吾主盛世。
面前的君主早已顾不上君仪，泣不成声。
别哭。我回来了。
次年春，登基一年的新君颁布一纸罪己诏，向天下百姓言明当年真相，道出女子身份。
天下哗然。却在沈大将军铁腕之治下，无一人敢对圣上不利。
女君虽无治国之才，沈大将军却有安定天下的手段。
御外敌，平内乱，养黎民，守社稷，护得女君一世周全安乐。
二十年春，女君退位，其与大将军之子登基为新帝。
文/四月
来源/工号《月亮杂话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