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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语短篇小说| 酒后生事

2022-07-05  本文已影响0人  张震文学

珏珏,这几天不是**打人事体还在发酵嘛,事体真相到底哪能,打人者的背景,还有涉及到哪些“后台老板”?阿拉吃瓜群众板凳摆好,抓把瓜子,等着看戏。不过,这让我想起几年前,自家亲身经历的一桩打人事体,同样也是吃饱老酒闯的祸。打人的是我老早的一个同事,反正侬也不认得,我就叫伊“逼样”了。

我之前待的一家公司,有一趟部门召集到饭店吃年夜饭。一道吃饭的虽然讲是同一个部门的,但平常大多数人关系并不密切,甚至有的互相抵触,还有暗地里拆台的。我为了大面上过得去——不是贪这口饭吃——还是硬着头皮去参加了。当年这“逼样”受到公司领导的不当提拔,当了部门长助理,乃么小人得志了。平常日子,伊走进走出穿得山清水绿,西装笔挺、皮鞋敞亮,人模狗样的。但是这“逼样”酒色过度,眼圈发黑,还常年老烟腔,伊面色发黑、牙齿蜡黄、剃板刷头,一股凶相。关键是“逼样”没读几年书,没知识、没文化,谈吐像吐痰。侬看过孙红雷老早演的流氓吗?就是这副腔调——这个词在这里是贬义的。我弄不懂了现在为啥交关人认为“腔调”是褒义的。当然,有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女生就是吃死这副流氓腔,真是没救了!

那天年夜饭辰光,“逼样”本来就是新官上任、春风得意,再加上几杯黄汤落肚,伊始终处于亢奋状态。“逼样”蛮贪酒的,不但灌自家,还强灌人家。整场局我都冷眼旁观。“逼样”很少吃菜,所以,伊老快就不晓得自家在讲点啥了,听的人云里雾里,不知伊所云。大多数人碍于面子,只得苦笑应付伊算了,要么索性勿睬伊。

吃好晚饭,部门长认为辰光还早,提议大家一道再赶下一只场子,去K歌。以侬对我的了解,猜也猜得出,我是十分讨厌这种场面了,对吧?所以,我表示不去。部门长和身为助理的“逼样”都弗响。但是,平常一直叫我“阿哥阿哥”的小吕,这天也不知道啥原因——大概也是老酒吃多了,脑经搭错了,定规拉我去唱歌地方坐一歇,算给伊面子。侬晓得我本来就面皮薄,被小吕几句讨好言话缠不过,就硬着头皮答应去了。

出饭店,其他人三三两两地叫网约车出发了。门口就剩下我、小吕和“逼样”三个人。小吕这辰光不管我了,伊自家跑到马路对面去等网约车了。乃么这“逼样”得到机会了,上来像似讨好地勾牢我头颈。册那,伊又不是美女!男人之间作出这么亲密的动作,真让我汗毛凛凛的。搓气死了——这不是撒娇哦!恨死特了!再讲,伊对我讲言话辰光,嘴巴里喷出的酒臭味道、烟臭味道让我极度反感。但是,侬了解我的呀,我是不会发作的。我以沉默回应“逼样”的各种自夸、讨好和挑衅。

小吕叫的网约车迟迟没来,我估计我至少在饭店门口被“逼样”夹着头颈,忍受伊的口臭有半个多钟头的样子,真是老漫长的,现在回想起来还会时常犯恶心。这几乎是我人生当中最难熬的半个钟头。

珏珏,我吃口啤酒,荡荡嘴巴……

继续讲下去哦。好不容易等来了网约车,开车的中年人听口音是本地人。阿拉三人先后上了车。我晓得小吕与“逼样”关系比我近。我就坐到副驾驶位上,躲开伊拉。“逼样”拉开司机后侧车门,坐进去。小吕坐我后面。饭店到唱歌的地方还有一段路。一路上我保持沉默,看看夜景、东张西望。我觉得自家没啥跟伊拉聊的。司机也是专心开车。车厢里全是“逼样”和小吕两个人的声音。两人聊了一歇,“逼样”和小吕就自说自话地在车厢里吃起了香烟。司机闻到车厢内有香烟味道,伊客气地,老规范地提醒后座两人,车厢里不能吃香烟,后续还要拉其他客人,会被投诉的。我回头看,小吕识相地将香烟丢到窗外,但“逼样”借着酒劲骂司机山门,不肯丢香烟。我头转回来,不看伊拉,看窗外去。听到司机还在礼貌地劝“逼样”丢掉手里的香烟。“逼样”弗响了,车厢里安静了两秒钟。突然司机被连牢吃了几记耳光。耳光声音虽然不响,蛮闷的,但行驶中的车子发生剧烈的抖动。我吓了一跳!我本能地转过去看司机,只看到“逼样”在司机右边面孔又掴了两记。司机来不及反应,车子顶到了前车屁股,停了下来。有句讲句,这司机还是反应快的,伊拉开车门跳下去。一边逃,一边喊“这记事体搞大了!”我看到伊抓牢手机,往向前方十字路口奔去。我猜测伊晓得那里有路面监控。伊一路奔一路像似打电话,我猜伊肯定在报警了。“逼样”的反应也是迅速的,伊也跟着跳下车去,跟着司机逃跑的方向一路追下去。乃么阿拉乘坐的这部车子就停在马路正当中了。

我和小吕坐在位子上,大概都呆了十几秒钟的样子。阿拉两个人都被刚才发生的事体惊到了,毫无心理准备。我对小吕不了解,但至少对我来说,这种事体在我之前是从来没经历过的。小吕先下的车,我也机械性地下了车。我不知所措,立在车旁发呆。后来才意识到自家是立在马路当中,太危险了,我就躲到了上街沿去了。小吕被戳了屁股的前车司机截住讨说法。小吕也是老司机了,伊前去评估一下对方车损,掏了几百块打发对方走人。那个司机还想多要点,但被小吕威武凶猛的气势吓退了。前车开走后,阿拉这辆网约车成为马路上唯一阻碍交通的拦路虎了。虽然,那辰光已经晚上10点多钟的样子,但马路上车子还是蛮多的,车流滚滚。有脾气大的司机在后面被堵得光了火,经过时对着小吕骂山门——我不是已经躲到上街沿去了嘛。小吕哪能被白白骂,伊作出要冲过去掴人的样子,那个骂人的司机开车落荒而逃。

我躲在上街沿,眼前一只场景连牢一只场景的都超出了我以前的经验。小吕从车后座上拎出伊和“逼样”的包,到我面前说,阿哥,阿拉步行去唱歌的地方,伊认得路。阿拉将那辆网约车丢弃在马路当中,不管了。哎,我当时哪能还跟着去呢?当时已经懵特了。

我和小吕到唱歌地方后,先行人员悉数到场了,就缺了那个“逼样”。小吕神采奕奕地对大家讲了刚才发生的事体。那晚给我第二个吃惊的是几乎所有人,尤其部门长都在说“逼样”有腔调。

几分钟后,“逼样”大摇大摆地寻来了。伊居然还认得路!我没看到有啥人为伊在电话中指路。“逼样”满面红光、趾高气昂地像英雄凯旋一样。伊还大言不惭地向在座同事们宣扬了伊刚才的英勇表现,有好几人附和伊。伊讲在路口没寻见司机,嘲笑司机不知躲哪里去了。“逼样”还提到一个小插曲,又增加了伊的“光辉形象”。伊下车不是太急了嘛,香烟、打火机啥的都没带。伊没追上司机就循着路往这边来,看到一家火锅店还没打烊。伊进去问柜台里的人讨香烟吃。伊说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居然是软壳中华。我又听到“腔调”两个字,现在这两个字在我这里已经是烂到根了。

那天,我实在待不下去了,多坐一分钟也难过。好不容易坚持听了两只鬼哭狼嚎的歌之后,我就先行告退了。一出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立刻觉得马路上的空气清新交关。

珏珏,侬覅认为这桩事体就这样结束了,后面还有腻心的事体来。我先去“册泡丝”,回来再跟侬讲下去。

我现在是看书原来越远,“册丝”越来越近了,哈哈哈!侬再听我讲下去哦。几天后,上班的辰光,小吕寻到我讲,阿哥,阿拉马上要去一趟春光路派出所。我问伊,为啥?伊讲那天晚上“逼样”打网约车司机的事体发了。人家当场就报了警,当天警察来了后,没寻到阿拉。现在,警察约了阿拉和那个司机马上去派出所协商解决。我摒不牢光火了,一连串地问小吕,我又没做啥?为啥我要去?“逼样”现在人呢?小吕回答我,“逼样”已经在下面开车子了。警察讲事发辰光的三个人都要到场。我骂山门了,册那,跟这“逼样”难得出去一趟就闯祸。我羊肉没吃到,还惹得一身骚,真真戳自霉头!认得“逼样”算我路道粗!

珏珏,我这辈子除了报户口进过派出所以外,真没为了其它事体进去过。现在回想起来,也怪自家当时没出息,我就应该态度明确地拒绝伊拉,坚决不去!看“逼样”哪能收场,让伊好好长个记性。对呀!最终我还是跟伊拉去派出所了。为啥?我想到万一“逼样”在我不在场的辰光,在派出所里反咬我一口,讲那天晚上是我坐在司机后面的,是我打的司机。加上万一那天司机被突然袭击打懵特了,想不起究竟是哪一张面孔打伊的。“逼样”正好屎盆子全部扣到我头上。小吕这人讲不清爽的,伊跟“逼样”的关系比跟我的关系要亲近交关。讲不准小吕可能在去的路上被“逼样”拉拢了,一道污蔑我也讲不准的。哪怕小吕在警察面前不表态,也是吃不消的。警察也有可能认为我不到场是因为做贼心虚,畏罪潜逃。乃么我跳进黄河也汰不清爽了。言话讲回来,即使有路面监控、车内监控能排除脱我,但终归要费交关周折。大概我当时下意识里也是快速权衡过的。我还是跟着伊拉一道去了派出所。我不能让自家的命运落在人家手里厢。当然,去派出所路上我同样一言不发。我这趟跟伊拉去主要是生一只眼睛,监督伊拉覅污蔑到我。

阿拉三个人刚到春光路派出所辰光,一进门就有一个腰里配手枪的警察问阿拉三个人,还有一桩寻衅滋事案件是不是阿拉做的?我晓得只要一进派出所,警察看阿拉的眼神也不一样了。阿拉当然否定脱。警察没再追问下去。警察将阿拉三个人带到调解室。那个网约车司机和伊一个朋友已经坐在里厢了。双方都在不声不响中暗戳戳打量对方,评估对方的实力。

警察先叫网约车司机指认阿拉三个人当中,啥人是当天掴伊的人。还好,司机脑子还算清爽,没被打糊涂。伊一记就指认了“逼样”。我放心了,心情马上就调整到了看闹忙模式。警察叫网约车司机出示验伤单、提要求。网约车司机开口就要一万块赔偿。伊计算两天的误工费,车子修理费,验伤费,营养费等等七七八八的。“逼样”还嘲司机,讲侬开网约车赚得蛮多嘛!停两天就算这许多?伊不能接受赔那么多钞票,伊咬牢只肯出3000块。

因为双方差距太大,警察先让阿拉出去等歇。伊与网约车司机沟通一下。侬懂得呀,警察嘛都是这边打一把,那边撸一把。当事双方能私下协商解决是最好了。真的立案,抓了关了,伊拉也是怕麻烦的,所里奖金还要敲脱。

几分钟后,“逼样”和小吕一支香烟还没吃光,警察就叫阿拉进去了。司机和伊朋友出去等歇,双方交换了一下位子。在调解室里厢,警察吓“逼样”讲,侬费用要多赔一些,3000块肯定不来塞的,至少也要出到5000块。我猜刚刚警察跟司机已经将赔偿金谈到了5000块。但是,“逼样”还是有点拎不清,讲5000块太多了。乃么警察光火了,讲伊已经做了交关工作,“逼样”还要犟头倔脑的言话,只能该哪能就哪能了。派出所依法办事,该捉就捉,该关就关了!警察还讲了一大堆道理和威胁的言话,我当是听戏,长点知识。后来“逼样”还是有点慌了。我看到伊跟小吕切切戳戳商量了几句。根据“逼样”平时的人品,我猜测伊想让小吕帮伊承担掉一部分赔偿。我看到小吕点了点头,相似答应的样子。乃么“逼样”又覅面孔的转到我这边。伊是不敢直接要求我也承担一部分费用的,像似在征求我意见一样,听我的意思。我这趟立刻回绝伊讲,侬自家事体自家拿主意!伊明显露出碰了钉子的表情,缩了回去。“逼样”对警察讲伊答应赔偿对方5000块。

警察叫网约车司机进来。“逼样”扫对方码支付了5000块赔偿。钞票一付脱,我立马就立了起来,准备开路了。伊拉两个人也跟着立起身,一道离开。警察弗响,网约车司机和伊朋友坐着不动,伊拉都在等阿拉三个人离开。回公司路上,我还是一言不发。这桩事体就这样结束了。珏珏,侬听了有劲吗?让侬见见世面,晓得世界上还有这种覅面孔的人。

好了,离钟点房退房还有半个多钟头。珏珏,来,干杯!这点红酒吃吃脱。老酒吃脱,力道大。阿拉再来一记好吗?等歇汰好浴,各自回去烧晚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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