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德 | 贾薇短篇

“莫者”是滇东北高原的一个彝族村庄。

它坐落在群山之巅，不通公路，也没有学校和商店，但却有着非常奇美的自然风光。

因为没有旅店，我和朋友找了一户人家住下，每天给他们20元钱随他们吃住。

女主人是一个矮小的女人，每天见她房前屋后忙个不停。

她还有一个瞎眼的婆婆，整天坐在堂屋里不出声气。

女主人的丈夫去大城市广州打工了，她说不知道广州在哪里，但丈夫每年寄回来的钱，够她养活娃娃和老人。

他们一共有四个孩子，最大的12岁，最小的3岁，张贵德是老三，刚满过6岁。我们去到莫者挑选她家住下，跟她三儿子张贵德有关。

By:不二法门

那天我们在当地一个老乡的带领下，背着睡袋爬了差不多一天的山来到莫者。

天快黑了下来。老乡的家不在莫者，他要继续往前，只将我们带到离村庄还有差不多两里地的大路上，指给我们看不远处的莫者村，就跟我们分手了。

我和朋友站在那里，看到莫者就在眼前，但还是不知所措。迟疑片刻，只好背着背包朝村庄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吃了不少干粮，但还是感到肚中饥饿。

走到一半路的时候，看到不远处有个小孩子在放牛。他赶着牛和我们朝一个方向走。

我们上前和孩子打招呼。

一开始孩子看到我们，害怕得往牛背后躲，我们安慰了他半天，他最后才迟迟疑疑地回答我们的话。

孩子家正巧住在村头，走了不过十分钟来到他家么门前。

见孩子领来两个陌生人，他母亲一开始也很紧张，我们跟她解释，说是来这个村子“照相”。

这个矮小的女人动作麻利地帮孩子栓好牛，马上又回来招呼我们。

很快她端出一大盆洋芋，将自家做的酸菜和酱也一一拿出，还煮了一大盆面条。

我以为还会有饭菜，朋友给我使眼色，意思这就是他们的晚饭了。

也许是太饿，洋芋拌着面条虽然觉得怪，还算很好吃。让我吃惊的是，面条除我们吃以外，只给最小的孩子和婆婆挑了一碗，张贵德和其他兄弟只能吃洋芋。

当我看到张贵德的眼神，不时往那碗快没了的面条上瞟时，瞬间为自己吃下去满满的一碗面条感到些羞愧。

以后几天，张贵德就紧跟着我们，为了不影响他放牛，我们通常早上跟他出去，下午和他一起回家。

我们拍照或是画画的时候，张贵德就站在一边看。

问他喜不喜欢，他不好意思说，只是答应一句“嗯”。

到中午吃饭的时间，我们吃从县城带来的面包、牛奶、饼干，而张贵德就吃母亲为他煮的洋芋。

我们将东西分给他吃，他死活不吃，但我们吃的时候，又看得出来他很馋。

后来我拿了一个面包给他，说跟他换洋芋吃。

他半信半疑地接过面包，见我剥开洋芋就吃，也吃了起来。

他吃得很小心，生怕一点点碎渣渣掉到地上，一手拿着一手捧着。

我看着这个小小的孩子，心里有点酸楚。

下午回到他家，我们画他家的房子，然后给他和小弟弟画速写，张贵德总是认真地配合我们。

画他的时候，他神情紧张，动都不敢动；如果画他的弟弟，他就想办法让好动的弟弟安静下来。

整个下午他都在帮我们，一会带我们去画另一家人的院子，一会儿带我们去画村后面的一棵树，只要我们在，他就闲不下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会跑来我们的房间，问我们睡袋热不热乎？在里面是不是跟床上一样？

我们在莫者住了四天，那里天高云淡像一个世外桃源。

我们走的时候，把一张画他的速写送给了他，他好喜欢，说要喊他妈帮他粘到相框里面。

离开莫者那天下了雨，乡路泥泞难行。

张贵德在前面带路，说有一条路好走一点。我们跟在他背后一步一步走出莫者，等走到大路的时候，回头看见张贵德还在路边。

这个6岁的孩子，一直目送我们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