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是这样，多难过都不说

【改编自“杂乱无章”同名文章，谨以此篇献给我的父亲】

前段时间，你身边发生了很多事。

晚上结束工作回到家，还没来得及脱下身上的工作服，你就听到邻居急匆匆地喊你，让你赶紧去医院，你妈妈刚刚昏倒被救护车拉走了。

赶到医院时，白色的灯光有些耀眼，让你一时有些恍惚，你紧张地往里面走去，走廊里没什么人，反而路的尽头那间房子，传出了哭声。

你的妻子瘫在椅子上，无力地说着：“明明白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没了呢？”

你的身子踉跄了一下，我拉住你，你慢慢地滑坐在地上，脸上没有表情，只是一个个地打着电话。

很多人红着眼睛赶过来，挤在门口把你围住。

你一边招呼棺材放在车里，一边在电话里订购丧葬物品。

手还不忘拍着大家的肩膀，给他们递纸巾，劝比你更沉默更伤心的爷爷躺在床上休息。

你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回到家里，你瘫坐在沙发上不说话。

我端出一碗八宝粥，沉默地递给你。

你没有接，说不饿

我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不吃东西的你能够撑得住。

直到看到你眼角的泪花，才意识到你有多难过。

我刚把粥放到厨房，就听到你关门的声音。

我追出去，问你要去哪。

黑暗中传出你尽力压住的哭腔：“我想去陪陪我妈。”

我不放心，骑上电车跟上你。

蓬头垢面的我们，在奶奶的灵堂前，坐了一夜。

时钟响了五下，邻居喂的那两只鸡开始打鸣。

我让你去房间里眯一会，你转头走进另一个屋子，那是奶奶生前休息的房间。

出殡那天，来了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排成长龙，走在马路上，跟在面包车后。

葬礼结束后，你说想一个人出去转转。

可直到晚上十一点，你都没有回家。

我妈吓哭了，给你打了很多个电话，一直打一直打一直打。

直到你打开家里的门，道歉说手机忘记充电关机了。

我姐扑上去抱着你大哭，吼你以后必须随身带充电宝，不许不听电话，不许突然消失。

你把我们三个人搂在一起，说：“好啦，不要担心我。”

怎么可能不担心你？

你总觉得男人就该承担很多，但同时你也忘了你只是个普通人，我多希望你难过的时候会说出来。

这三天大家都哭到眼睛红肿，嗓子发哑，只有你一滴眼泪都没有流，撑着把所有事情搞定。

但我比谁都清楚，奶奶对你来说有多重要，你有多不舍得，多不想接受。

你只是在硬撑。

说起来，我跟你也挺像的。

在离你600公里外的那几年，我的胃病爆发过好几次，不过我都没有告诉你。

因为怕你担心，怕影响到你的工作，不想你那么累赶过来看我。

我一个人在出租屋里撑了好几天，以为吃药就能自己扛过去。

只是，后来才知道很多事情不是「扛」就能度过的。

成熟不是多难过都不说，而是懂得袒露自己的脆弱。

就像生病一样。

我的病也好，奶奶的病也好，一直拖着的话，总有一天会突然爆发的。

你要告诉朋友，告诉家人，要出门，要去医院，要跟医生说：“我不舒服。”

你才有机会好起来。

我唠唠叨叨说了很多，你没有看我，也没有回答我。

但我知道，你听进去了。

你认真地吃了晚饭，洗了澡，还把手机充满了电。

临睡前，你挨个和我们说了晚安，爷爷、妈妈、姐姐和我。

你知道，奶奶走了之后，在这个世界上，你只有这些人了。

那就晚安吧，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