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明桢年记（2）
明桢年记
上一章：明桢年记（1）徐州遇袭
第二章 压寨夫君
不远处兵刃交击之声源源不绝地传来，燕其琛仔细望去，只见林子弈和慕容境二人正挥剑与数十名黑衣人缠斗不休。燕其琛扬起马鞭左右各甩了一鞭子给二人的坐骑，两匹马儿撒开蹄子奔向慕容境两人。
“往山上跑！”他一边挥剑抵挡不断飞来的箭矢，一边高声喊道。
山匪绝不会身着黑衣，那么这些人就一定是被派来刺杀他的刺客。眼下大雨滂沱，山道湿滑，而这些人又都是从山下围攻过来，山上必然来不及埋伏，所以往上逃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慕容境今年刚满十五，父亲是赫赫有名的镇南将军，他自小便在军营长大，是以年纪虽小，但武功奇高。林子弈比他年长五岁，本职为东宫羽林郎，两人都是一等一的个中高手，合力杀死七八名黑衣刺客，刚摸到马缰，又有数十名黑衣人冲了过来，慕容境正欲砍去，却见他们尽数朝着御马奔来的燕其琛杀去！
“琛哥快走！”慕容境顾不上骑马，提剑冲过去，卯足了劲儿向几名黑衣人斫下去，手上顿时血肉模糊，整条臂膀都震得生疼，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而那边燕其琛已被越来越多的刺客围住，虽然他骑着马，那些人难以伤到他，但林中箭矢不断飞来，饶是武功能以一挡十也不免肩头和小腿都被刺了一箭，好在他衣服下穿了软甲，箭镞并未深入肌理，正欲挥剑再杀，忽听林子弈大喊道：“箭上有毒，殿下千万小心！”
他刚说完，燕其琛的右肩又中了一箭，直穿筋骨，他不由得猛地抬头寻找箭矢来源，须知如此强劲的力道，只有用弓弩才能射出，且是上好的弩机。
他一面扬剑挡住箭雨，一面伸出右手摸到马上的弓弩。
夜里太黑，又下着瓢泼大雨，燕其琛根本无法看清弓弩手藏身何处，只能靠箭矢破空之声辨明大致的方向，趁着没有新的刺客围上来，他抽出一箭，忍着臂上的痛，屏气敛息，微微眯眼，手上力道一松，箭顷刻飞冲出去，迷蒙的雨雾被划开，东南方的密林传来一声狂叫，紧接着似是人从马上翻倒在地，呻吟不断的声音。
燕其琛伸手抹一把脸，拭去眉梢凉雨，怕那人没死，抽出一箭正欲再射，却发觉自己的手臂使不出一点儿力道，顿时心知不妙，张口正想说什么，却觉喉头一腥，猛地喷出一口黑血来，整个人也支撑不住地从马上跌落。
“琛哥！！”
慕容境急得大呼一声，手中剑刃相撞带出耀眼的白光，他扬足踢开挡路的几名黑衣人，终是摆脱围困冲到燕其琛身旁。
“琛哥你怎么样？”慕容境将他扶起，着急地问道。两人自幼一起长大，又是表亲，手足情深堪比亲兄弟，更何况燕其琛是太子，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不说圣上，他爹就得把他骂个半死。
“我没事！”燕其琛勉力站起，立即又有黑衣人围了上来，他以剑撑地，直起身厉声道：
“你们是谁的人？齐王？刘尚书？还是陈荆？既然今日打定主意要取我性命，何不干脆地报上名来，让我死得明白些！”
他虽然年仅十七，但天潢贵胄，又是宁帝一手带大，声音容貌全无半分稚气，那双与宁帝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凤眼直勾勾地盯着众人，加上方才即便受伤中毒依然中气十足的话语，竟让几个黑衣人都吓得驻足不前。
林子弈奋力杀死最后一名纠缠的刺客，也冲过来护在了燕其琛身前，山林中一下子静得只能听见哗哗的大雨声，一名手执钢刀的黑衣人缓缓上前，眼眸在黑夜里异常明亮，朗声道：
“太子殿下，我等皆为江湖杀手，只知要杀之人，并不知具体何人指使，但殿下既已说出三人，想必心中也有了确切的答案。”
“哼……”燕其琛冷笑一声，“你们还算有点儿江湖侠义之风！也罢，孤今日黄泉路上有你们这一群江湖高手相伴，倒也不算吃亏！阿境，子弈，我们杀——”
声音透露着视死如归的坚定，黑衣人一听这话个个挥剑要挡，却只听“嘭”地一声，一枚火炮在众人之间炸开，火花四溅，烟雾弥漫。
众人吓得纷纷趴下，然而那火炮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并未伤到一人，待他们再起身时，燕其琛等人已不见了踪影。
领头那人气得连连跺脚，“堂堂太子，竟也使这种鬼把戏！给我追！他们绝对跑不远！”
“是！”
黑衣人异口同声地回道，整座山林瞬间犹如石崩地裂，喊杀声、马蹄声随着雨势渐弱而越发响亮。
中毒后的燕其琛被慕容境和林子弈扶到马上，两人拉着马正打算顺着山道往下奔逃，而身后穷追不舍的黑衣人脚步越来越近，前方不远处的山路上隐有火把闪烁，人影幢幢。
两人不由得停了下来，只听前方不时还有声音传来：
“赶紧追！赶紧找！绝不能让他逃了！”
“你，往那边看看，一只蚊子都不能放过！”
“你去那边，把路给我堵死，谁都不许放过！”
……
“怎么回事？”慕容境瞪大眼，难以置信道：“难道是另一批刺客？”
林子弈皱了皱眉，看着马背上奄奄一息的燕其琛，忽然一把将他抱下，慕容境惊道：“林大哥，你要做什么？”
“嘘……”林子弈示意他噤声，随后将燕其琛放到山道旁一棵大树下，手脚麻利地解下他的外袍，与他换了衣服。
慕容境顿时了然，林子弈是打算冒充燕其琛去引开追兵，他连忙上前制止他道：“林大哥，我和琛哥的身形相差无几，还是我去吧！你赶紧带琛哥去找解药。”
林子弈推开他摇摇头坚决地道：“阿境，你和殿下都是身份尊贵之人，谁都不能有闪失。何况区区几个刺客，不一定真的伤得了我。你们先躲在这儿，待我把刺客引开，你带着殿下赶紧走！”
“可是......”
“没有可是！”林子弈厉声打断他，“来不及了，再犹豫的话，谁都走不了！”说罢，他已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冲入浓重的夜色。
慕容境僵在原地，攥紧了拳头，狠狠咬牙，看着附近越来越亮的火把，终究下定决心，转身背起地上的燕其琛抄了小路就往山下跑，没跑多远，就听得身后不停有人在喊：“停下！给我停下！我饶你不死！”
慕容境不作理会，闷声狂奔，忽然一不留神，脚下被个结实的物事一绊，身子控制不住地前倾，背上的燕其琛也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此处恰是个陡峭的斜坡，他整个身子都不停地往下滚去。
慕容境急得连滚带爬地要去救他，却不妨脚下一空，似是踩踏一个猎洞，失足掉了下去！
那边燕其琛滚出约有三丈之远后腰身猛地撞在一棵树上，全身筋骨瞬间犹如迸裂般地疼痛，他正挣扎起身，忽然“咻”地一声箭鸣，他急忙偏头躲开，长箭掠过发髻，深深钉入树干，那雪白的箭羽在黑夜里晃出一朵炫目的白花。
燕其琛惊魂未定，靠着树干喘息不止，自离宫以后，他遭遇的刺杀并不算少，可从未有一次像今日这般凶险。
难道，这次注定要死在外面了吗？
他正有些绝望地想着，忽然不远处一个声音传来：“跑啊，怎么不跑啦！本少主还没玩够呢！”
燕其琛一愣，竟是个女声！
他抬眼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红衣少女手持弓箭，傲气十足地走来，在他面前缓缓蹲下，少女方才还得意不止的眼神，在慢慢靠近看清他的容貌后，忽然眉头一皱，扬手对身后的人厉声喝道：“拿火把来！”
一名男子急忙上前递过手中火把，少女借着橙黄的火光，再次睁大眼看清眼前的人，顿时大惑不解地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儿？徐缙文呢？跑哪儿去了？”
燕其琛顿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刺客。
他强撑着坐起身来，声音虚弱地道：“姑娘，我是偶然路过这里，并不认识你刚才所说之人，想必你是认错了吧！”
少女气呼呼地站起，“这不是废话嘛！我看见你就知道认错人了！”
她转身对跟随而来的人道：“你们再去那边找，人跑了不要紧，关键是不能让他把山寨的入口泄露出去。”
她又斜睨了一眼地上的燕其琛，狡黠一笑，幽深的眼眸在黑夜里异常明亮：“你说你是路过，我才不信。不过你长得可比逃掉的那个白脸小书生好看多了呀！来人，给我绑回去，本少主决定换个压寨夫君！”
什么？
压、寨、夫、君？？？
燕其琛惊得目瞪口呆，他堂堂大燕太子，竟要做一个山寨女土匪的......压、寨、夫君？？？
燕其琛实在哭笑不得，张口想说什么，可他方才冒着倾盆大雨与刺客鏖战一番，又中了毒，此时蔓延得越发厉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张嘴一口气没提上来，竟......晕了过去！
少女霎时一惊，难以置信地拍了拍倒地不醒的燕其琛，确认他真的是晕过去之后，皱眉摇头道：“这人也太不经吓了。做本少主的男人，就那么寒碜？”
方才递火把给她的那人走上前来道：“少主，我看他面色苍白，嘴唇黑紫，应该是中毒了才晕过去的，不是被少主吓得。”
少女一听，举着火把又仔细看了看燕其琛的面容，见他果然像是中毒的模样，点头道：“好像还真是，不管了，先带回去再说。能治好我就收了他，治不好就丢山沟里喂狼算了！”
少女手中火把一丢，立即有随从接住，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尘抬脚要走，紧随身侧圆润可爱的小胖子结结巴巴地道：“少...少...少...少主，阿大刚才差人来报，前...前...前面有一群武功极高的黑衣人跟兄弟们打...打...打起来了，我看这人满...满...满身血迹，那些黑衣人一定是...是...是追杀他的，万一他们找...找...找上我们怎么办？”
“怕什么！”少女扭头，猛地往他头上拍了一掌，肃然道：“我问你，这是哪儿？”
小胖子摸着头怯怯地答：“汴.....汴水山！”
“那这儿是谁的地盘？”
“寨...寨...寨主的！”
“寨主是谁？”
“少...少...少主的爹！”
“那不就得了！”
少女双手抱在胸前得意地道：“我爹带你们都在这山上占山为王十几年了，连官府都拿我们没辙，还怕几个小小的刺客么？他们若是敢跟本少主抢男人，本少主就跟他们抢媳妇！走走走，快点带回去，追了一整夜，我不能空手而归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