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了
文/阅先生
村里长老尹奇玉反复告诉童子,要好好看住祠堂天井边的那些香烛和仪品。村里常看天象的人说,待会可能狂风雷雨,尽管此刻天空一片晴好。
尹奇玉在村里颇有文化,还懂得古风古礼,村里近乎很很有些名望。作为一个有高度的人,一般的村里人是不在其法眼以内呢,自视甚高是村里这些风云人物的个性特点,这年头那号有头脸的人儿不要弄出点“个性”来。在加上其早年私贩点奇货,积累了点家底,几乎在村里已经很有人听从于他了。因此,村里的大小礼仪自然也好少不了他。
村里年流传一种说法,以尹先生的名望,早就可以隐退江湖。不知道这种说法是处于对尹先生的辛劳与功德的敬畏,还是村里的后继乏人的嗔怪,抑或是二则兼而有之。总之这几乎让村里人心惶惶,生怕失去这位无所不能的尹先生。所幸,尹先生也胸怀大义,村里有了大事儿,总能舍小就大损私肥公。这个村里,人们很重大义讲情分的,只要与私利无关,人们都几乎爽利得跟个爷们似得。
这次是个大仪式,老人们说,上一次举办这种仪式是在好几十年前了。人生能有几个好几十年呢,全村人都一致认为,必须热闹,必须神圣,必须阔气。
“三个必须”原则面前,村里一派雄心勃勃的气象,孩子们也热热闹闹的。孩子们都说,自己家里为这次仪式捐了一些儿钱,把这些钱儿给自己们买玩具模型那可更好玩了。所以大人们都不愿意捐太多的钱,也许不希望“挤掉”孩子们的玩具钱,这当然又一度把保管账本的会计急坏了,人家可不想垫钱。
为了凑足活动经费,尹奇玉几乎对管账员下了好几次死命令。最后好歹七拼八凑勉强达到了“三个必须”。
当然这些都是过去了,现今的重点在于,那些香烛和仪品不能湿。这是规矩,谁也不知道规矩哪来,反正就是规则。而那些香烛和仪品是经过之前很多小仪式的,一旦湿了,享受贡品的神明会怪罪的,大仪式就是失败了。
上午的仪式结束后,香烛和仪品就在祠堂中放着。等待下午最神圣的时候到来。可是这个祠堂是有天井的,而仪品就在天井旁,但是不能湿。
童子的使命在于不让仪品湿了。即便有了雨水,童子必须用巨大的雨伞保护好那些仪品。
童子是必须精心挑选的。据说很久以前做过护卫童子的,很多都成了进士秀才,可见这儿是有些学问的。这次挑选童子的主要在于尹奇玉。选择童子除了童子本身机灵,还有童子的妈妈告诉尹奇玉,童子确实机灵。
中午时分,天空都是好好的,一片大好形势。尹奇玉于是回家打个盹。就在他迷迷糊糊的时刻,有人闯进来告诉他:“坏了!坏了!仪品湿了。”
“湿了?”尹奇玉半醒半醉地重复道,这几天他太累了,“湿了,久旱逢甘雨,舒服。”就几乎又要睡着,却暮然惊醒:“怎么搞得,这不是胡来麽!童子呢,他没有守在天井那边?”
“童子就在那边,一直守着。”
“刚才天公下雨了?可是天空一片好好的。”
“是的,天空一片好好的,一颗雨也没有下。”
“那么,是有人要故意暗中破坏仪式麽?”
“一直守护着的童子,什么别的人也没有看到。”
“难不成还是神明怒了,让贡品仪品湿了。”尹奇玉诧异得问到。
“是的,神明弄湿了贡品。”
“神明是什么时候来的?”尹奇玉又问到。
“具体什么时候没有人看到。但应该是中午来了一小会儿。
“神明长得怎样?童子还记得么?”
“童子也不是看的很清楚,好像从神殿的天花板飘了下来,又说是地里冒了出来,样子很狰狞,这世间都没有这样的磨样,童子都吓坏了。”
“神明为什么要这么做?”
“神明没有告诉童子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莫非是神明对我不满?怪罪于我。”尹奇玉喃喃自语道,“看来我不该在做村里的长老了。”
仪式最终不成了。村里面很有些抱怨,主要有二:其一,村里的人都兴致冲冲地希望办好这场仪式,尽管实质上的付出大家都见力而行,但好歹表明了态度,个个都付出一顿吆喝。其二,村里有那么多机灵的孩子,家长们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守护童子,他们坚信至少自家孩子来做童子,神明是不会怪罪的,尹奇玉明显选错了童子,致使贡品湿了,仪式也不成了。
尹奇玉因为挑选童子有误,虽然村里人依然忌惮他曾经颇有些学问,但好歹不再那么看重他,甚至还偷偷地鄙夷了几番,常在他背后说:要是我邻居家的孩子来——当然他们从来不说要是自己家的孩子来做守护童子——神明就不会怪罪了。而尹奇玉因为这个仪式的失败,甚至神明也不喜欢自己了,竟然有些心灰意冷,渐渐不再热心村里的大事儿。
只有一次,当时的守护童子悄悄地问自己的妈妈:“为什么你让隔壁的王叔叔扮神明,还弄湿贡品?”
“嘘……”他妈妈说到,“你不是不想那个尹爷爷总是晚上来我们家呀。”
童子机灵地一笑,似乎领会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