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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断梦

2017-08-09  本文已影响240人  心字罗衣

清尘二十岁出头,腰细腿长,皮肤白嫩,生了一张鹅蛋脸,眉毛弯弯,一双凤眼眼角微挑。

她住在一栋装修精致的单元楼里面,一个比她大好多岁的中年男人跟她住在一起。

这个男人虽然年龄大一些,但是人长得帅,对她也好,只是跟她在一起的时间很少,一周只来一两天。

清尘也不抱怨,一人在家的时候,喜欢坐在沙发里看书,要么就是梳妆打扮的漂漂亮亮,拿着遮阳伞,出门去看望云清。她白皙的小手紧紧握着伞柄,沿着路边袅娜的走着,引得路上的老老少少,都盯着她看。

清尘是在一次文友座谈会上认识了云清,彼时清尘坐在一个角落里,静静的看着云清侃侃而谈。

云清是一个清秀的少年,不到二十岁的样子,皮肤白皙,戴一副黑边眼镜,浓密的头发有点卷曲,眼睛大大的,目光澄澈而单纯。他是一个喜欢写作的男孩,在本市文坛小有名气,父母都不在了,靠着稿费生活,日子总是紧巴巴的。这个身穿白衬衫、干净而清秀的男孩,就是她的一个梦。她喜欢看书,却从来没有写成过文字,而这个年轻的男孩,却做到了。

她无意识地把玩着皮包的提手,轻叹了一口气,似乎在感慨自己的虚度时光,又无比的羡慕着这个男孩的成就,她微微地眯起丹凤眼打量着他,低声呢喃了一句:“原来,你在这里呀。”

晚间,清尘的男人来了。

他刚从宴席上回来,一身的烟酒味。进了门,随手把皮包往鞋柜上一丢,清尘已经迎了上来,伸手接过男人外套挂衣钩上,正要去倒茶,被男人一把从背后搂住,烟酒味掺杂着成年男性特有的清冽味道钻入了清尘的鼻孔,她有些眩晕,晃了一晃,嘴里软软的叫了一声:“哥……”。

男人将她一把横抱起来,进了卧室。

一阵长久地、沉重而急促的喘息声后,男人低声问:“宝贝,想我了吗?”

清尘没有回答,停了一会儿声音绵软而冷淡地说:“我弟马上来市里上高中,需要择校费呢。”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平静下来:“别到这里来了,看到你跟我在一起,不好。既然要花择校费,就去我家那边吧,那里有一所重点高中,校长我熟,你同意的话,别的就不用管了,交给我来做。”

“好。”

“你妈身体怎样了?有没有去做检查?”

“癌细胞没再扩散,暂时稳定了,继续吃药。”

“那就好,你也就不用心里老揪着了。”

“爸走得早,我和弟跟妈相依为命,我不求别的,只要她在,就行了。”

背后的胳膊用力搂紧了她。

“放心,有哥呢。需要什么告诉哥就行了,哥不愿意看见你皱着眉头不开心的样子。”

“对了,妈打电话来,说弟暑假在村子里的企业打工,被人打了,头上缝了好几针,还被那家人追着在村子里骂……弟都忍了,还不让妈告诉我。”

清尘的声音哽咽起来。

男人眉头拧了起来:“别哭,宝贝。从明天起,你弟就在家里歇着,哪里也不去,我再给你账户上打两万。跟哥说打你弟的是谁,我他妈让他明天爬着走!”

清尘要去云清那里。

她在镜前收拾了半天,换上一件修身的旗袍式长裙,穿上鞋头尖尖的细高跟鞋,嘴里喃喃着:“云清最喜欢古典款式的衣服,还喜欢小巧的细高跟鞋。可是,我宁愿穿低跟的,那样走路脚才不累。”

她撑起伞,高跟鞋踩着路面,发出有节奏的清脆韵律。沿着道路,过红绿灯,穿过街心花园,去菜市场买了青菜、肉和水果,然后拐进老旧小区,进入一栋残破的六层红砖墙小楼,在顶楼西户门前停下来。她平复下呼吸,抿抿头发,才抬起手,轻轻扣了门。

门迅速打开了,露出云清清秀的脸庞和干净的笑容:“姐,你才来!快进来!”

清尘笑着进了屋,打量一下房间:“瞧你,我几天没来,房间又乱了。怎么就不会照顾自己,就知道写。”

“我不是等着姐来收拾嘛!”

云清轻快的笑着,接过清尘手里的东西,又赶紧去烧上一壶热水。

清尘接过云清手里的茶具说:“我来吧。这几天又写了什么?跟姐说说。”

云清轻咳了一声:“这几天卡文了,写不出来,着急上火的。就等着姐来了给我灵感呢。”

清尘噗呲笑了:“你呀,矫情!我能带给你什么灵感,小小年龄,就学会贫嘴了。”

“姐,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在家,有时候真的很无聊很孤独,从那天在文友会上看到你,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的盯着我看,我的心就乱了。原来,我老家墙上那张画里的人,就在眼前。”

清尘脸红了,云清的脸也红了。他眼睛亮亮的看着清尘微低的眉眼,接着说:“姐,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对不?不然,你为什么那样看着我?你的眼神,跟那些崇拜我的女生都不一样。”

清尘握住了云清白皙修长的手指:“云清,我是喜欢你,就像喜欢我弟弟一样。”

“不是的,你喜欢我,一定像我喜欢你一样,不是姐弟之间的喜欢,而是……”云清反手攥住了清尘的手。

“别说了!”

清尘想挣脱云清,却被云清抓得更紧。

从云清家里出来,清尘的脸上还泛着红晕,她平复了一下心跳,伞撑起来,遮住了桃花一样娇艳的两颊。款款的往回走,一只手轻轻捻着辨梢,辨梢上新缠着一个翠绿色的发环,一些零零星星的绿色小石头,点缀在上面,脆生生的,在阳光下一闪一闪。

晚上,男人来了。进门就把清尘抱进卧室,一番纠缠喘息。清尘冷冷淡淡的样子,随口跟他说着家里的琐事。弟弟在家休息了,只等着开学就去邻市的重点高中上课;母亲吃着目前国内最好的抗癌药物,病情稳定了。还有……

清尘停顿了半晌,男人抬起头来看着她,伸手牵着她的指尖,拉到自己身边坐着:“宝贝,怎么不说了?有心思?”

“妈打来电话,说我不用再担心她和弟,只是担心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这么有钱,也从来不让她到城里来看我。”

男人将她垂在脸侧的一缕头发抿到耳朵后面:“怪哥吗?”

清尘摇头:“没有你,我现在不知道有多惨。我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也好,委身于我也罢。我喜欢你喜欢的发疯。清尘……”

男人抬起清尘下巴:“我来这里做生意,本来只是需要一个睡觉吃饭、有人暖被窝的地方,没想到让人去大学里暗地里寻找,你居然会愿意。我还以为来到我面前的,一定是一个水性杨花,涂脂抹粉的姑娘,可是,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呆住了。你就像从画里面走出来的江南女子,像一本书,像一张琴,就那样走进了我的怀抱。我还记得你说,只要我给的起钱,你就什么都答应我。”

“是的,因为那时候,我已经山穷水尽了。我爸死了,我妈查出来癌症,我弟要上学,我得交学费。”

“可是跟了我,你却辍学了。”

“我害怕同学们和老师的眼睛,我在他们面前装不下来。”

“你后悔吗?”

“不后悔,我早就考虑好了,才准备跟你见面的。就这样,就好。”

“我家不在这里,一周或者一月也就来这里几天,其实,我很想天天都跟你在一起。”

男人有些内疚。

清尘摇摇头:“这样,就很好。”

男人眼里突然有些黯然,他伸手拿起茶几上那个翠绿色的发圈,握在手里慢慢的揉捏着:“我不在的时候,你会寂寞吗?”

“习惯了。”

“哥是一个俗气的人,整天忙于生意挣钱,跟各种人打交道,哥知道,你不喜欢。再说,当初哥去大学里找……,也是存着一个心思,当年,我喜欢的一个女孩出车祸死了,我一直想着她,所以……”

“我不介意,也没得选择。”

“可是清尘,我现在没把你当成她的替身,毕竟,那个女孩我是单相思,她不知道我喜欢她,那也只是我的一个梦罢了。可是,你是真实的,你就是哥的女人,就是哥第一眼看见就想一辈子在一起的女人。”

“你怎么会跟我一辈子,只是现在,你别不要我。”

“怎么会呢,我就怕哪天你突然离开我,连招呼都不打,我很怕,真的。”

“你有家,有孩子,我只是你生活里的点缀,也许不等我年老色衰,你就厌烦了。”

“姐,你终于来了。”

“云清,你怎么了?”

“我感冒了,没事儿。”

“让姐看看。”

清尘把伞随手丢在地上,立即小跑过去,蹲在沙发边,伸手敷在云清的额头上:“不烧,怎么都是汗?云清,你哪里不舒服?快跟姐说!”

云清沉重的低垂着眼皮,脸色苍白:“没大事儿,你不用担心,我可能夜里写东西,着凉了。”

清尘去烧了热水,把毛巾浸湿了,将云清的脸细细地擦了一遍。又泡了一壶茶,给云清倒了一杯送到嘴边润了润喉咙。

“跟姐说,今天想吃点什么?”

云清的眼睛像被清尘牵着一样,只跟着她的身影转。

“姐给你炖鸡汤好不好?”

云清摇摇头:“腻。”

“那,冬瓜海米吧,好吧?”

“姐,真好吃。”

“多吃一点,我不在,你就生病,多让人担心啊!”

“你要是天天在我这里,我保证身体好好的。”

“去……”

清尘脸色慢慢沉下来。

云清将清尘的手握在手里:“姐,我会努力写作的,等将来我有了钱,你就离开他,跟我在一起。那时候,我养着你。”

清尘努力做出一个笑容:“别说傻话,只要你好好的,我就很开心。你不要这样子不要命的去写作。本来身体就孱弱,再这么点灯熬油的,会垮掉的。姐怎么样都无所谓,已经这样了,我就希望你好。你就是姐心里最好的那一个,你就是姐心里的那个希望,那个念想。”

“清尘,你怎么了?”

男人刚打开房门,就看到清尘脸色惨白的跌坐在地上,乌发散乱。

他一把把清尘抱起来放在沙发上,清尘全身颤抖着,眼睛就像涩住了,半天直勾勾的盯着一个地方:“我弟死了,他淹死了。”

男人开车把清尘放在村头,清尘不让他跟着。

她腿上像灌了铅一样,每走一步都那么艰难。

弟的尸体放在门板上,妈在旁边已经没了眼泪。只是瘫在地上,气若游丝。

她噗通跪在地上,却哭不出来,只是大颗大颗的泪珠,在看到弟的身体的时候,像泉水一样往外涌。

晚上,她坐在弟的棺材旁守灵。妈过来,直直地盯着她:“清尘,听你五婶子说,你是被一个男人开车送来的?”

“嗯”

“这男人是谁?”

“……”

“你现在还在学校上学吗?”

“……”

“你五婶子的闺女去年就考上你上学的那所大学了,她说从来没见过你。去打听你,说你早就辍学了。清尘,为什么?是我们拖累了你吗?”

“妈!”

清尘抬头看着妈,她好久没回来了,放假的时候就说在外面打工挣钱,现在灯下,她突然发现妈这么老了。以前的瓜子脸瘦的变了形,上面是岁月刻下的痕迹,头发已经花白了。眼睛,因为哭泣的原因,布满了血丝,已经有些浑浊,当年在村子里美的像朵花的母亲,原来早就枯萎了。

她哽咽着:“妈,我的事儿,你不用操心,我会好好的,你有我呢。”

“好好的?怎么好好的?你告诉妈!村子里那些人嚼舌头也不是一天了,妈只听你说!”

“妈,别问了,别问了。”

“清尘,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算命的先生怎么说的吗?此女美艳不可方物,眼梢上挑,命犯桃花。将来必定是淫荡之人,祸害家人,不得善终。你父亲是教书的,从此不喜欢你,所以给你起名叫清尘,就希望你清清白白,不要什么大富大贵,就像尘世里的一粒尘土一样活着就行了。一直到他去世,都不愿意正眼看你。你说,你哪来那么多钱?妈吃的这些药,只凭着你打工,够吃几天的?还有你弟弟,说上学,一句话就去了邻市的重点高中,你哪来那么大的面子?你弟被打了,隔天那个打他的,就被人半夜里截在道上打折了腿。你告诉妈,那个送你回村的男人是谁?”

“……”

天蒙蒙凉了。

清尘慢慢睁开疲惫的眼睛,她伸手挡住窗外映进来的晨曦,适应了一下屋子里的光线,然后慢慢站起来,她夜里趴在棺材旁的褥子上睡着了。

她揉揉酸涩的腿,起身往里屋走,刚走进去,就尖叫起来:“妈!妈!妈呀……”

清尘妈上吊死了。

清尘只身一人回来了。

从此,她真的就是只身一人了。弟死了,妈也跟着走了。她千方百计维持的家,一夜之间,房倒屋塌,她没家了。

她在屋里躺了三天,几乎水米未进,男人一直守在她身边,寸步未离。

男人抱着她,用手抚摸着她的脸和头发,一直说:“清尘,你有哥呢。”

她终于起身吃了点东西,然后梳洗打扮,轻轻地对男人说:“我没事儿了,你忙去吧,耽误好几天生意了。”

男人不放心,一步三回头。

清尘对着男人露出最温柔的微笑:“放心吧,我有哥呐!”

男人受宠若惊,看了清尘半天,又走回来托住清尘的脸,一点一点吻着:“宝贝,你这样想就对了,你是哥的命,可不许胡思乱想啊!”

等男人走了,她换上旗袍和细高跟鞋,从衣钩上取下伞,深深看了一眼房子,下定了决心似的,从包里拿出一把钥匙,放在鞋柜上。用轻的听不到的声音说:“哥,我走了,谢谢你。”

她撑开伞,沿着马路,先去菜市场,买了云清最喜欢的冬瓜海米,转进小区,慢慢爬上红砖小楼的顶楼。

也许身体太虚的事儿,她在门口喘了好久,然后轻轻叩门。

门没有像以往那样迅速打开,露出云清欢快清秀的脸,她皱皱眉头,只好打开皮包,拿备用钥匙开了房门。

房间里一片狼藉,空气好像静止了,没有一点生气。

她轻轻唤了一声:“云清,姐来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

她小心地走到卧室的门口,轻轻推开了门,只见云清安静的趴在书桌上,好像睡着了。

她微微笑了笑,跷着脚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云清的肩膀:“云清,姐来了。”

云清的肩膀太过冰冷和僵硬,吓了她一跳,她赶紧扳过云清的肩膀,不由吓得跌倒在地,云清,已经死了。

不知道在房间里坐了多久,清尘才慢慢的站起身来,已是下午,窗外还下起了小雨。

她拿起云清的一件外套,轻轻披在云清的身上,小声说:“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呀?只顾着写,又着凉了。”

她把房间打扫清理了一遍,窗明几净,又好像两人安静的坐在一起,一个煮茶,一个写作。又像是冬瓜海米端上来,云清大口的吃着,几乎不舍得说话,清尘笑眯眯的看着云清,伸出手帮他理一理额前垂下的一绺头发。又仿佛云清坐在沙发上,紧握着清尘的双手,专注的看着她的眼睛:“姐,我喜欢你,等我。”

她深吸了一口气,眼里慢慢浮上泪水,走到门口,再回头看一眼,眼泪终于流下来:“云清,等着姐。”

她走到楼下,天色已经晚了,雨依然不急不缓的下着,她将伞撑起来,慢慢向小区外面走去。

她不是走的回家的路,这是她跟云清一起去往江边的路。那时候,天没有下雨,阳光明媚。云清用脚踏车带着清尘,两人一路走一路说笑。

依稀记得两人并肩坐在江边的样子,云清年少英俊,而清尘弱柳扶风,真是一对璧人。

到了江边,清尘站在台阶上,望着江水,嘴里呢喃着:“酒醒江亭客,缠绵恨别离”。

她微微笑着,眼泪一直扑簌簌地掉:“此女美艳不可方物,眼梢上挑,命犯桃花。将来必定是淫荡之人,祸害家人,不得善终”。

她一松手,伞被丢到了地上,然后被风打着吹到了江里,雨水淋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

她脱掉了脚上的高跟鞋,披着漫天的雨幕,一步一步的向着江心走去,只有脑后乌黑的发辫,垂在她窈窕的后背上,被风吹起的发梢上,那团绿色的发环一闪一闪。

江边的石阶上,一双小巧精致的细高跟鞋,鞋子里灌满了雨水,像两汪眼泪。

清晨跑步的人发现了鞋子,过了不久,有人来到江边打捞。男人跌跌撞撞的一路跑来,一边跑一边凄厉的呼喊:“清尘,清尘,你在哪里呀?”

雨又下了一天,到了晚上,清尘依然没有踪影。男人呆坐在台阶上,一手紧抓着那双细高跟鞋,眼睛红肿,一坐又是一夜。

第三天了,打捞的人员开始打退堂鼓,有人在旁边劝慰着男人:“估计是找不着了,这两天连着下雨,水也急,说不定早就冲走了。”

男人摇摇头,他的眼睛已经干涸了,他望着江面,沉默了半天,突然大声喊起来:“清尘,哥来啦,跟哥回家啦!”

寂静的江边,回荡着男人凄厉的呼喊,一声声,飘到江对面的山影里,整个江面都在微微地振动。

突然,平静的江面上哗的出现一个漩涡,一具后背朝上的人体浮了起来,脸朝下在江心慢慢的飘着。那条乌黑的发辫上,有一团翠绿色的发环,在一闪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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