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埋的老兵

      隐  埋    的  老    兵

            顾            冰

        疫情过后，马路市场得以恢复，近日，小区门口又出现了西瓜摊。

        吃过午饭，闲得没事，到小区门口逛荡。时值正午，天气正热，行人稀少，买瓜人更少，便与摊主搭讪。摊主五十开外，络腮胡，黑脸膛，姓夏，苏北人，健谈，我便与他海聊了起来。他给我讲了一件匪夷所思的怪事，请你也帮忙分析分析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几年前，老夏到常州我们小区门口卖西瓜。那时，这儿还很冷落，东边都是菜地，还没有开发，因此，城管不大来。老夏在路边用编织布，搭了个凉棚，既遮阳，又挡雨，晚上，就用竹蓆在地上一铺，既看了瓜，又省了旅馆费。

        因为买瓜的人少，一连几天，瓜还没有卖完，有部分烂了，有的当天出不了手，晚上就得扔掉，他把几个快摆不住的瓜，放在了一边。外行人不懂，内行人瓜一到手，一拍，一掂，就能八九不离十分辨出生熟好坏。眼看瓜卖不出去，老夏心里火烧火燎的着急。

        一天，来了一个中年人，从打扮看，像是机关干部，从气质看，像是当过兵的。他问老夏是哪里人，老夏告诉他是苏北人，那人说，咱俩是老乡啊！老夏甚觉诧异，听你是本地口音啊！那人又说，我在苏北当兵十多年，那儿是我第二故乡，亲不亲，故乡人啊！接着，他问老夏能不能挑。这样的顾客，老夏时常遇到，攀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老乡，无非是想占点便宜，瓜只买一个，却挑来拣去，要翻遍整个瓜堆，这么倒腾来倒腾去，几个来回，瓜就磕碰烂了，常州人真会算计，耍鬼心眼。因此，心里很是厌恶，但好歹来了个顾客，也只得忍痛同意。这人也是个勒得货色，拍拍这个，摇摇头，掂掂那个，又摇摇头，老夏给他挑了几个好的，他还是摇头。最后，买了二个走了。等那人走远，老夏猛然发现，刚才那人挑了半天，却把他放在一边，准备处理掉的瓜买走了。他暗暗好笑，这人真是二百五，傻瓜一个，看似精明，实则笨得可笑，回家将瓜一切开，说不定立马要来捣胞。可是，奇怪的是，老夏直到把所有瓜都卖完，也没见那人来。

        过了一阵，城管严起来了。一天，老夏刚把一车西瓜拉到老地方，城管就跟踵而至，吆喝他马上把瓜拉走 ，不然，罚款，收缴。老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时慌了神，一来一去多化了运费不说，这瓜往哪儿挪呢？正在老夏不知所措之际，那个买走烂瓜的傻瓜来了。他说，他单位要给员工作福利，请老夏把瓜全部送到他单位去。这真是天降祥云，地送瑞福。老夏做梦也没想到有这样的好事，他不知道自己烧了什么高香。这次，让他省了许多事，少吃了许多苦，又多赚了不少钱。

        事情过去了几年。老夏家里发生了变故，独生子车祸死了，老婆又风瘫了。为了给老婆治病，化光了家里的钱，还拖了一屁股债。那一年，他突然收到了常州的一个什么人，给他寄去二万元钱，他在常州无亲无故，思来想去不知是谁，但他估摸，会不会是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老夏是个本份人，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平白无故怎好拿这不明不白的钱，于是，便把钱原封未动退回了原处。因为要照顾老婆，几年没顾得上种西瓜。直到今年，老婆稍有好转，他又重新干起了老本行，再加上政策还原，允许摆摊了，老夏这才又到了我们小区门口卖瓜。

        老夏始终没有忘记那个好人，然而，这次到了常州的近个把月中，一直没有见着那个人，他多么希望那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找到那个人的单位打听，有人告诉他，那人不是他们单位的，那次给他们单位员工买瓜，是他主动上门去推销的，至于叫什么名字，什么工作单位，家住在哪里，不知道，只知道好像那人是部队转业干部，前些年，原单位破产了，下岗了， 后来，又到一个什么公司做保安。这几年夏天，那人都要去老夏卖瓜的老地方找他，但年年人去瓜空，一次，从老夏老乡口中，得知他家中遭遇不测，很是为他焦虑。至于是不是他给老夏寄的钱，他如今去了哪里，大家都不知情，其余更多的情况，就打听不出来了。

        老夏回到摊上，一连几天，吃不下，睡不好，他寻思，除了这人，不会有第二个人，会给他寄钱，上次谎称给单位员工买瓜，实则帮他解决卖瓜难，更使他觉得那人是个大好人，决计一定要找到这个人，当面表示感谢 ，那次要不是他帮忙，自己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说不定，整车的西瓜，就要受到损失了。要不是他慷慨相赠，感到天下还有真情，自己也没有生活的勇气，撑到今天。可是，怎么才能找这个人呢。

        无巧不成书。这天，那个人真的突然站在了老夏的面前。老夏喜出望外，眼泪竟叭哒叭哒滾了下来。

        还没等老夏问明情况，给他道谢，那人说，他有要紧事情去办，把一个公文包暂时寄存在老夏处，等会儿他老婆，一个叫老兵妻子的人来取，他跟他老婆说好了。说完，匆匆地走了。

        然而，过了一天，又一天，哪里有人来取包。说好他老婆来取的，为什么不见人影呢？是老兵妻子发生了什么意外，还是这包有着特别的蹊跷事。有人提醒他，老夏，你别傻了，人家会毫无缘由地帮你，说不定那人是另有所图，先给你糖吃，然后，再给你吃毒药。网上说，有的贩毒分子，惯用移花接木的手法，瞒过公安的眼睛，转移赃物，那人的包里，会不会是毒品，要是这样，你就掉入一个预先设计好的陷阱里了，怎么说得清，你还是赶快直接把包交给公安局。老夏不信，他不信那人是坏人，更不信包里是什么毒品，有故意挑坏瓜买，有帮人解燃眉之急的坏人吗？

        但包里究竟是什么呢？包打开了。里面，装着二万元钱，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老夏，钱很少，但这是一个老兵的心，这颗心，还是热的，让它帮你度过难关，重拾美好生活的信心，早日与贫困告别。

        一切都明白了。

        老夏一定要找到他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可是，他叫什么名字，什么工作单位，家住哪里，手机号是多少，老夏一概不知。他真恨自己，为什么那么粗心，那么糊涂，不问问他叫什么名字呢？噢！想起来了，问过，几次问过，他说，他叫老兵。老兵，你在哪里？

        谁知， 旁边摊位的一个胖女人说，这钱，既不是偷，又不是抢，你拿着就是了。我看，那人像是干部，现在，那些当官的，钱来得容易，家里钱多得没处放，这点钱毛毛雨，算个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