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霖同人文[无人后退]
妈妈拿着离婚证走到我面前,我注视到她肩膀轻微地震颤了一下,已经十六岁的我早已看穿我的家庭,父母那夫妻关系的破裂。她把离婚证交给我看,抬头看看万里无云的天,母子俩一句话都没说,妈妈不开口,我也怕一开口会不会刺痛她哪条神经,所幸不问了,跟在她身后。
半小时之前,我在民政局门口看着妈妈和爸爸一前一后走进红木门里,出来的时候俩人手里拿着刺眼红色本本,上面写着离婚证。妈妈越过我朝前走,我跟着她,身后那个男人,脸上的表情复杂,我没有跟他说一句话,从始至终也没有喊他爸爸,我讨厌喊这个词,爸爸是个背叛者,背叛婚姻的男人,心里早已准备好妻离子散的结局,到了最后,家庭不再,妻子和儿女必然与他决裂。
我们母子走到地铁口,妈妈突然停下脚步,她坐下来,周遭也有很多和她一样,只是别人是真的在避暑,而妈妈却不是,我坐在妈妈上面一个台阶,听见妈妈说话了,声音被吵嚷的地铁声淹没,我用安慰失意的同龄人的语气问她:“妈,你刚才说什么,跟我再说一遍吧。”
妈妈又不说话,几分钟后,她与我并肩而坐。
语气不急不慢地缓缓说话,记不得多久没有母子聊天了,妈妈她终于肯向我敞开了她自己的心里:“浩翔,你以后要跟着我过,见不到你爸了,难过还是开心?”
“你们的婚姻在我十二岁就该结束的,拖了这么久才终于离了,你难过还是开心呢,妈?”
妈妈低着脑袋,声音传来只有我能听见的低笑“傻小子,反问起你妈妈了,我二十三岁嫁给你爸时,你外婆我妈她跟我说,叶慈啊,那男人靠不住,以后离婚了,就来妈妈怀里哭一场,你要离早点,不要等到妈妈不在了,没有妈妈的柔软的怀抱,你找谁哭啊!”
我知道,妈妈低着脑袋在哭,她想外婆了。可外婆真的走了,我外婆这人一生都活得很精彩,她八十八岁还推着三轮车在外面出摊卖煎饼果子,老人家性格里坚韧不拔的一点基因,我这一刻才在妈妈的身体里发现。
妈妈又说道:“我妈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浩翔,你外婆是个了不得的女人。我当时一心想着跟你爸结婚,把我妈的话当成耳边风,一点没听进去。如果说这辈子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应该就是没听妈妈的话。成为母亲的女人是谁也敌不过的。今天我终于离婚了,以后你跟着我生活,咱们母子俩共创人生新篇章,今天妈妈心情好,陪我去吃一顿,庆祝妈妈重生。”
被妈妈拉着起身,走到烧烤店门口,碰见小学到如今高三都在一个班的同学,他跟我妈打个招呼,又有悄悄话示意我听,妈妈便走进去先行点餐。
同学用比蚂蚁还小的声低音道:“翔哥,你初恋回来了,今年高三作为转学生,降临咱们6班了,你做好准备,下周一人家就进班了。”
我已经五年没有见过他了,说起来我的初恋,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他有没有把我当成对象,我不知道。十一岁大抵不懂情爱,而我过于早熟,家庭结构的缺口,让我不得不把爱转移,我曾跟他说过——约翰济慈离开时,他的邻居兼女友范妮为他守了七年,如果有一天你离开,我又该如何?
脑海里散去他的身影,我才满不在乎道:“他跟我早没有关系,我们只是同学,别再他面前说这不着调的话了,我妈在等我,我先走了。”
我在店里找到妈妈,看见餐已经端上桌,妈妈没等我,吃得像个孩子,大口大口吃起烤肉,还喝了一听啤酒。
等我坐下后,妈妈递给我刚烤好的鱼豆腐,母子俩吃着喝着,聊着彼此小时候的糗事。
我把外婆跟我讲过的妈妈小时候是个爱留寸头的故事说给妈妈听,妈妈朝我差点喷了一口酒,爽朗大笑,并不觉得自己寸头不好,她说:“浩翔,妈妈现在又想留寸头了,从小到大,我不喜欢留长发或者短发,小时候我问我妈,为什么男人可以留寸头,而女人留寸头就会被人议论,我妈说这是历史遗留的问题。”
“妈,外婆说得很对,中国的历史和社会结构把男女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不过你想的话,等会咱俩去理发店,给你剪寸头,你今年40岁,未来几十年,你就是咱们国家第一个打破男女不同文化的人。”喝了点酒,嘴又停不下来,什么话都往出蹦。
妈妈等她把一些事处理完,再去剪发。我俩端着酒瓶,敬了不起的我外婆叶芳芳女士。妈妈望了一眼橱窗外的天,黑乌乌,看不见夜的美,她还是很想外婆,一片漆黑,没有外婆,吃完后我牵着她的手走在街上,微微醉了的妈妈问我有没有想念的人,我告诉她,我想了一个人想了很久,久得发觉这辈子我跟他就这样了。
妈妈毫无波澜的说出藏在我心里的名字,她是知道贺峻霖的,十一岁的贺峻霖曾经在我家里住过半个月。我们玩捉迷藏,他那奶声奶气的嗓音在我家里每个角落响起,妈妈偷偷帮过贺峻霖,指了指我所藏的方向,每一次都让他赢,他一笑,我心里很雀跃,比我赢了还开心。
“妈,你还记得他呀,我还以为只有我记得。”
“当然啦,我忘不了那个小家伙,他是那么可爱,那么受欢迎,见过他的人都会喜欢他吧,浩翔,你这些年一直在想他吧。”
“咱们不说这些了妈,你看,家到了。”妈妈进入房间一整晚没有出来,我躺在自己床上,辗转反侧,想到爸妈离婚,想到他回来,想到我们都已经十八岁,怎么也睡不着。
失眠一晚上,第二天起来把我妈吓一跳,白净的脸上眼窝深陷,眼睛周遭一圈黑印子。我妈叹了口气,劝我:“傻小子,人这辈子会失眠的事太多了,我差不多从二十一岁那年,得知你外公走后才开始,你才十八岁就开始失眠,一代比一代压力大,往后人想好好活着太难了。”
我打哈哈敷衍过去,吃着包子,心里想着,其实贺峻霖走后第五年我就开始失眠,不过那会不严重,两三个小时人就慢慢睡熟了,不像现在,被迫熬个通宵。
离开学还有三天,我帮着我妈收拾她的新店,夜辞火锅店。
火锅店开业那天,我妈顶着寸板头跟每一个进店的顾客打招呼,熟悉我妈的几个朋友来捧场,干妈摸了摸我妈的头,朝头顶处吻了一下,我给她们拍照,妈妈笑得特别幸福,我没见过一直把笑挂在脸上的妈妈,那天是第一次。
干妈跟我妈一起长大,一辈子没结婚,她曾抱着我,说叶慈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而我还是个 被人抱着的婴儿时,就有了干妈。干妈常年在国外和北京工作,去年她带我去慕尼黑看拜仁比赛,圆了我一个足球梦。
我想不通贺峻霖怎么会突然转学来这里,课堂上老师让他介绍自己,他还是话很多很能聊,一节课的时间,就有了愿意听他唠嗑的同学。
而我始终看着他。我看着他,心里在想,贺峻霖,你怎么敢回到我的世界来。
一张纸条放到我桌子上,不用看我也知道是贺峻霖写的。我把纸条拆开,纸上什么都没有,只有我清楚,他的本意。
贺峻霖语文学得好,这意思不就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后来放学后他走到一楼花坛边,我跟了上去。
我用了很大力气才能止住这双手要抱他的冲动。他看我,我看他。两个人跟傻逼似的对视。
一楼小卖部的李哥,朝我们这边看过来,他叫了我一声:“浩翔,喝不喝冰汽水?哥哥送你。”
我还看着贺峻霖“不用了谢谢李哥。”
李哥吹了一声口哨“帅哥,你喝吗?”
贺峻霖也不用,他点了奶茶,外卖电话打过来时,他让李哥帮忙取一下奶茶,分给李哥一杯,剩下了一杯。
他提着奶茶,走到我面前,“严浩翔,好久不见,我给你点了奶茶,是你爱喝的那款。”
我把头扭一边“现在不喜欢这个,太甜,我喜欢涩一点的红柚,不甜。”贺峻霖跟我终于成了毫无默契的两个人。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我们俩被万物主宰,分别七年,到头来,还是被万物利用,无法相合。
高三下学期第二周周三,我怕自己没能考上京大,贴了一张京大的宣传单在课桌上,贺峻霖趁我不再,撕下宣传单,扔在垃圾桶。
看见这个行为时,我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多年不见,他怎么跟换了一个人似的,这是干哪出呢。我抓起他扔向垃圾桶的手,质问他为什么干这种事。
“严浩翔,我就在这里,去不了任何地方,你也在这里好不好。”贺峻霖在求我?还是这些年他经历了一些事变成了这副让我看不懂的模样?
离我们500多米的小餐馆燃气泄露,消防车一辆接一俩开往那里,我下意识拉着贺峻霖的手躲起来,滚滚浓烟升腾到天空,我似乎感觉到心脏在剧烈收缩,缩成一把锁子,我想把贺峻霖锁进心里,他本该就在我心里安稳待着,心里很软,要是我问十一岁的贺峻霖愿意被我锁着吗,他一定点头,可十八岁的贺峻霖不会,他只想要和我比肩,可我狠狠心,逼着他哪里都不许去,更不让他逃。吵杂声漫过所有人耳膜,他们崩溃大哭,发脾气闹事,只有贺峻霖此刻,安安静静地被我包裹,我们躲着人群,缠绕着彼此十指,在角落里等待世界静默,贺峻霖看着我,嘴角弯弯朝上,他的表情给我一种他此刻很开心的错觉,或许不是错觉,他看着我们交握的手,还在笑。
“你笑什么?”我问他
“我们好像在偷情,可又不像,如果你亲亲我,才是真的在偷情吧。”贺峻霖说
“你这一笑,贺峻霖你是不是喜欢偷情?”我低头在他耳边问他
贺峻霖收回自己的手,离我半步“不喜欢,我喜欢你,严浩翔,我只是喜欢你,不是喜欢偷情。”
小兔子很失落,头耷拉得更低,如果面前是土壤,小兔子脑袋要埋进土里自闭,大理石铺成的地面,无法让小兔子缩进去躲起来,我看着他,心有些疼,我以为再次见面,愤怒会是我对他最大的情绪,原来人常说爱能化解一切,对他的爱,让愤怒随着他整个人站在我面前早已散得差不多了。
“你怎么这么傻呀,走了这么久,没有我在身边你都经历了些什么?你爸妈还好吗?”我们抱在一起,能清楚听见心跳声一起震动着,他下巴倚在我肩上,我将他搂得更紧一些,恨不得此生就这个姿势不分离。
贺峻霖心里很苦,他想告诉严浩翔,这人生从来没有善待过他,可话到嘴边,他开口还是饶了一圈,把话说得不那么伤,“这八年,就是学着区分生活和活着,生活得有意义,活着就不讲究了,只要能呼吸,就是活着,如今我弄明白了,便不浪费时间,回来后就不会走了,因为你,这一次不是活着,而是生活。
四周安静起来,不是夜晚胜似夜晚,他们鼻尖嗅到幽暗角落弥漫苦刺花的味道,又香又苦,好像这些年他们经历了彼此的生活,我能感受你,你能体会我,我们被苦刺花的味道把灵魂缠起来,缠成彼此模样,灵魂顺着风吹的方向,飘往那些年他们独自流过泪的每一处。
少年和少年的道道曲折线,如果能够排列,顺着时间线往下组合,会发现一定是圆,两个人走的路,不是相同的路,而是对应的路,我的路和你的路交汇在一起,构成巨大的圆,圆心是空的,线条是实的,整个圆由我们制成,也由我们描绘,太极八卦阴阳调和,我们就是彼此不可缺的另一半。
就在大灯刷得一下亮起来的时候,我俩的思绪才被扯回现实中,贺峻霖走出阴影,走到光亮那方,他站在那里看我一步步走向他,他说:“严浩翔,你能在这里牵我手吗?”
周遭还有一些来来往往的人,他们听见那句话,眼睛朝这里看过来,什么样的表情都有,羡慕的、祝福的、偷笑的、鄙夷的、恶心的、看好戏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人压根不关心这些事,自己的事都 忙不完,根本没工夫看陌生人。
我的手指骨节略粗,贺峻霖的手指骨节纤细,我牵着他的手,带他走出教学楼,走到校园外,一路上被大众目光打量,丝毫不影响手和手炙热的温度。
妈妈在等待贺峻霖,她浅浅抱一下他,便说贺峻霖比小时候更瘦了,不是像多年未见的友人那种寒暄话,而是基于母亲这个角色,她忘不了每个她真心喜欢的孩子,小孩子大部分是天使,母亲是托起天使的人,她托举过天使,自然掌控着天使的羽翼和轻重。
“霖霖,我们有七年没见了,你这些年还好吗?家里怎么样?”
“阿姨,爸爸妈妈在我十四岁参加非洲医疗救助,被榴弹击中,离开了我,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说,他们成了天上的星,永远守护我。”
妈妈亲了亲贺峻霖额头,我知道她想把自己给我的爱分一些给贺峻霖。
我是她的儿子,贺峻霖也是她的儿子。
妈妈的火锅店一年后开了分店,就在我们京大外街道上,我常带着舍友去火锅店,不过没有人发现过这家店和我的关系,我们还是按照AA制,吃饭付钱走人。
我考上京大,贺峻霖留在黎大,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无法离开了,那座城是他舍不掉的旧址,也是他感受到自由的新生。
妈妈和贺峻霖在那座有些老旧的城里生活,而我也会在那里终老一生,我的家人,我的爱人,我的一切,都是老城给我的。
大三的时候,老城很多地方墙面都画着大大的X,上面压着拆字,我想象不到被拆后建成的新模样,在我这里,老城就是老城,它换了新颜也是老旧的,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可老城的骨头是破损的,这一点只有我发现了,我猜贺峻霖也会发现吧。
往后新年,我们多了一件大事,就是和妈妈去庙里上香。庙堂之上的燃香,有安神作用,每次从庙里回来,我和贺峻霖总能睡个好觉。
好久之前看过一部电影,它讲述了短暂的约翰济慈的半生,电影名叫《明亮的星》,里面的济慈给范妮说过——我多希望我们化身蝴蝶,只活三个短暂的夏日也好,有你相伴,三日欢愉也胜过五十年寂寥岁月。
我借济慈的才华,把这句话说给贺峻霖,我比济慈幸运的一点,是我和贺峻霖有五十年的欢愉美梦。我不想三日,我要日日和他相伴,然后在一同化身蝴蝶,在高空、低谷、大海、山川、风雨、晴空、四季、时间、人流、车马、草地、房屋,乡间、城市随处都有我们的影子。
朋友们,我们的故事都在这里了。
写到这里就结束了,手边那杯入口甘甜的美酒忘记入喉,那我就用这一杯敬世界上所有不死的爱和堕入爱河的人吧,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