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爱情

    在我的眼里母亲是不幸的，生在那个时代，受尽苦难，没有爱情，一如院子角落里的那颗李子树，看着就觉得酸涩。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有791天了，这每个日日夜夜或者开心，或者难过，或者平静，或者忧思，父亲总在我脑海中，从未消失，但这791个日子里，我刻意回避和母亲谈论关于父亲的任何事情。因为我从不相信母亲会对父亲的离去有些许悲伤，也不想在父亲已经不在了，还要继续听着母亲对父亲不停地抱怨和指责，这些都让我心情糟透了，却又不能发火。

    父亲的性格注定了他不会无微不至的呵护母亲，在那个拼体力劳动的年代，过度疲累的父亲总是很粗暴，对母亲总是大声的呵斥，谩骂，我总会看到母亲躲起来偷偷地抹泪，我很心疼这个懦弱的女人；在庞大的复杂的家庭关系中，父亲从不会考虑过母亲的感受，母亲永远都是那个多做多错，处处被奶奶指责的笨女人；一连生下好几个女孩，没有人问过母亲的感受，直接将孩子悄悄送了人，活生生斩断母女情缘，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谁会在乎过那个几经生死的女人。

    父亲对我很是疼爱，或许让母亲有稍许安慰。我努力的学习，积极的干家务，卖力地在田里干男孩子干的活计，就是想为母亲挣脸，想改变母亲在家了处境。

    随着我慢慢的长大，家里迎来了弟弟，霸道的奶奶也渐渐老去，母亲的处境也确实好了很多，但是母亲那么多年经历的磨难却没有随着时间烟消云散，心里的积怨总是无法化解。

    直到父亲缠绵病榻，彻底改变了对母亲的态度，甚至有些唯唯诺诺，母亲却总是声色俱厉地对待父亲，甚至向我指责父亲的种种行为，我渐渐的开始同情父亲，希望母亲能打开心扉，与其说是让她原谅父亲，不如说是让她拥有新的生活。但母亲总是偏执的，偏执地活在自己狭小的世界里。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喜欢父亲的坚毅与勤劳，大度与包容，觉得父亲就像我生命里的阳光，明媚温暖。相反母亲的自私和狭隘，抱怨和冷漠让我离她越来越远。 

  现在父亲已经离我们远去，生命里只剩母亲，我开始珍视她，琢磨她，时常打打电话，试着和她好好相处。

    坐在家里，我一页页翻看着那本老影集，看着母亲从一个满脸笑容的青涩少女慢慢变成了一个历经沧桑的白发妇人，岁月改变的不止是她的容貌，还有她的一生。

    如果爱情是一个女人生命，每个女人都有拥有她的权利，一开始母亲一定也是憧憬着美好的爱情。如果那个年代的爱情是甜蜜蜜里自行车的后座，母亲肯定没有拥有过，因为父亲从来不会骑自行车；如果爱情是那件漂亮的确良上衣，母亲肯定也没有拥有过，因为它穿在了我和弟弟身上；如果爱情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母亲更不会拥有，因为父亲没有文艺细胞……

    现在自己也经历了成长，婚姻，生育，家庭矛盾，越来越明白，很多问题不是表面上有借有还那么简单，有些深彻骨髓的痛楚，现在的我们可能转身离去就解决了，但那个年代的她却忍受了一生。

  只到一张照片从影集里掉下来，是父亲年轻时的一张单人照，照片已经发黄了，但右下角却有些磨的泛白。翻过来，父亲熟悉的字映入眼帘，寄妻：一生幸福。

    我瞬间有些震惊！

    母亲的生命里是有爱情的，她一开始就收获了她的爱情！这个发现犹如一道春雷，万物苏醒！

    那为什么，他们却那么别扭地走了一生？

    我迅速来到客厅，妈妈正在收拾房间。爸爸去世后，除了照片妈妈扔了所有东西，我当时很气愤，为此我们还大吵了一架，母亲当时愤愤地只说了 一句话：人都不在了，留着这些东西还有什么用？

    现在想想母亲当时的表情是愤恨，是声嘶力竭的咆哮，可也许这愤怒背后有揪心难忍的失望，有浓浓的不舍，还有面对孤独寂寞的恐惧……

    母亲正擦拭着一个茶杯，我仔细一看是父亲的，母亲有些尴尬地说：“这个忘了扔，想着擦擦还能用”。

    我眼里噙着泪水，拉着母亲的手轻轻地说：“能用就留着吧”。

    原来我眼里母亲的偏执和狭隘，可能就缘于她对这句爱情誓言的执念！

      “你刚好回来，院子的李子熟了，给你带一些！”

      我笑着点头。

      母亲匆匆朝院子的角落走去，走过时光，还不忘回头说一句“李子挺甜的，不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