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之缘 第二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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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回 恩断
当夜,真儿便道只想一人去后花园赏夜景,不想有人打扰,又赏了宫女和侍卫们些果食酒水,宫女们掌了灯便自行离去了。
到了三更时分,一个黑影从花园墙头翻了过来,正是阿奴。
两人再次相见,感慨万分,真儿急忙问道:“阿奴哥,那日你坠入山崖,教我好生挂念!”
阿奴听了心里甚是感动,自是将分别之后的事情细细述说,原来那日他坠入山谷,却被崖壁上的树枝挂住,只是重伤,却也没死。
他被一个路过的樵夫救了,休养了两个月才痊愈,待到他重新返回蜀州城里找寻真儿的时候,却只见到了梅儿,那梅儿只说自家姑娘被京城大官赎了作义侄女,阿奴才略略安心,此时蜀州城中的其他兄弟早已下落不明,他一人又去青城山外寻二青所带的族人,也是了无踪迹,那时他心中愤恨乌古坚赞,可是杀他义父的乃是陇右“一钵堂”的高手,相较之下,他便独自一人去了陇右寻“一钵堂”复仇,奈何竟然遇到了敌人的高手,奚族的“白马剑师”屈突元。
那屈突元“白山黑水剑”着实了得,虽然阿奴一心复仇,在重创屈突元之时,却也被毒药“黑水”毁了自个的容貌,重伤而回,在陇右侥幸遇到了安禄山的弋罗河卫队招兵买马,便混了进去,由于他身手了得,很快就做了曳罗河的头领之一,直到去年,他才借助安禄山对“一钵堂”实施了复仇,代价是侍奉安禄山,终生为奴!真儿听了叹息不已。
阿奴见真儿此时一身妃子地装扮,急忙问道:“真儿,你如何这般样子?”
真儿一听,伤心痛哭,将分别之后的事细细述说之后,才又哽咽说道:“天可怜见,我遇见了持镜之人,与他结为夫妻,你知那人是谁吗?”
“是谁?”阿奴急问道。
真儿柔声说道:“我那前世约定之人,正是当今的寿王李瑁!”
阿奴一头的雾水,又问道:“可是你不在寿王府中,却如何进了皇宫来?”
一听到这个,真儿更加伤心,痛哭不止,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当今圣上见我貌美,暗中设下计谋,使我出家入了太清宫,我在太清宫中苦熬五年,五年期满,他借我还俗之际,却封了我作这妃子,抢先占了名分,如今我正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杨贵妃!”
“贵妃娘娘!”阿奴听得傻了,直道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父夺子妻的荒唐事来,当今天子看似圣明,实则昏庸。
两人叹息良久,真儿才有些为难的开口说道:“如今我有一事求哥哥帮我!”
阿奴坚定的答道:“真儿,你只管道来,莫说是一件事情,就是千件万件,教我赴汤蹈火,我也是绝不皱眉头的!”
真儿见阿奴心意已定,便将心愿道出:“这么多年来,我日夜思念夫君,只是这一入宫门深似海,我虽贵为贵妃,却无半分的自由可言,连出宫都是由高力士安排妥当的,要见我夫君真是比登天还难,今日我欲与其相见,相约私奔而去,这天大地大,总有容身之处!哥哥可否助我离开皇宫,回寿王府寻我夫君呢?”
阿奴听了叹了口气,许久才苦笑道:“真儿,你忘了我之前对你发的誓言了吗?”
真儿哭道:“时过境迁,我如何还能记得当年哥哥说过的话!”
阿奴此时恨不得将心掏出来,只听到他斩钉截铁的说道:“我要让你平安喜乐,我用性命来保证!”
真儿听了,喜极而泣。
借着夜色深暗,阿奴便带着真儿逃出宫去。
一个时辰之后,他们二人便来到寿王宫中,阿奴正要跃上墙头,那寿王宫门突然打开,两辆马车被牵了出来,五十几个侍卫和仆人鱼贯而出,紧随其后的正是寿王李瑁,真儿心头一热,正要上前相认之时,阿奴一把按住她,只见此时宫门中又走出另外一人来,那人真儿认得,正是吏部侍郎李林甫,阿奴低声告诫道:“那李大人是当今圣上跟前的红人,你如今出去相认,只怕你二人来不及逃离,就会被困住!”真儿不由的点头称是,此时李瑁与李林甫二人分别上了马车,前面侍卫引路,马车即刻就离开了寿王府,朝西而去。阿奴便带着真儿小步快跑,紧随其后。
又过了一会儿,那马车到了西城一处宅院,便停了下来,五十几个侍卫便散开在四处警戒,李瑁与李林甫下了马车后转身就进去了。
阿奴低声吩咐真儿:“我进去查看,你在此处等我!”
真儿却一把拉住他说道:“此时此刻,要我再等,我还不如去死!”
阿奴无奈,只好细细查看了一番,那些侍卫也不知是寿王宫中的,还是李林甫的,总之最好不泄露踪迹。阿奴便耐心等待,直到那些侍卫巡视时露了一个空隙,他才带着真儿,施展轻功,一下翻过那宅院高墙,溜了进去。
细细查看后,两人发现只宅院大堂中才有微微火光,便摸上前去,阿奴小心的破开窗户纸,两人便静静的打听着里面的动静。这时传来了一个真儿异常熟悉的声音来了:
“李林甫!你不要自以为是!”说这话的人正是她的叔父杨玄璬。
“杨兄,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寿王殿下已无缘太子之位,你我二人在此处费劲做什么呢?”说话的这人却是吏部侍郎李林甫。
“你要干过河拆桥的勾当吗?莫要忘了,当年武惠妃对你可是极为看重的,升官发财的机会少了你的吗?”杨玄璬神色有些不善,又继续说道:“还有,莫要忘了,你吏部帐上亏空白银五百万两的帐表,至今还在我那侄儿身上!”
“杨钊精于算计也还罢了,杨兄你如何还这般算计于我呢?不过......”李林甫话音一转,口气略显生硬:“你也莫要以为,外人不知你杨玄璬的那几分诡秘心思!”
“我坐的正,站的直!”杨玄璬毫不退缩的应道。
李林甫冷笑了几声,转头跟李瑁说道:“寿王殿下,当年的杨玉环嫁入贵府为妃,只怕都是杨玄璬的阴谋诡计呀!”
“李林甫!你把话挑明了说!”杨玄璬有些心急,抢问了一句。
李林甫在堂中踱了几步,笑道:“你那宝贝侄女杨玉环,当年只是买的乐伎罢了,你苦心在西川找寻一年有余,方才在蜀州找到这样美貌才学俱得的女子来,却不是真心要嫁入寿王府中的!”
杨玄璬争辩道:“我家侄女与寿王殿下是两情相悦,这事寿王殿下也是分外明白的!”
李瑁点了点头,却仍是默不作声。
李林甫对李瑁郑重说道:“寿王殿下,他杨玄璬的心思您还不知道罢!其曾祖父杨汪在前朝官居上柱国,唐初为我朝太宗皇帝所杀,这贼子一族便包藏祸心,一心想乱我朝纲,让寿王殿下与当今圣上反目成仇,这杨玉环堪堪的就是当年的貂蝉啊!”话音落罢,李林甫又转头对杨玄璬冷笑道:“杨玄璬!你难道还想做那王允不成?可惜啊可惜,当今圣上不是董卓,寿王殿下也不是吕布,就算给寿王殿下千军万马,我看殿下也是绝不会造反的。”
李瑁听了这番说辞,深深的叹了口气,转头跟杨玄璬问道:“叔父,你当真怀了这样的心思?”
杨玄璬气的急忙辩解道:“殿下,休要听这人的胡言乱语!”
李林甫听了,又大笑道:“你使了银钱买通了那宫中的高公公,又使唤高公公蛊惑圣上动了这夺媳的念头来,就是要挑拨寿王殿下与当今圣上,你还资助了大笔的军饷,给安禄山招兵买马,意图内外呼应,此间就是我着人起获的你与安禄山私通的密信!”
“啪”!一叠书信狠狠的摔在桌案上,李瑁颤抖的取了几封,细细看了,许久他才转头盯着杨玄璬,狠狠说道:“杨玄璬!你竟敢做这大逆不道之事!你设计让我与环儿相见,又设计让父皇夺我爱妻!就是为了报仇雪恨吗!?”
杨玄璬脸色有些阴沉,却不答话。
李瑁痛哭道:“环儿送给父皇也就罢了,你如何还要设计让我惹了父皇不悦,生生的丢了这太子之位!”
这一句话,教窗外的真儿听了如遭雷劈一般,当场昏倒,阿奴紧忙一把抱住,心中愤然,正待离去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侍卫的喊声:“来人!有刺客!”
阿奴心中慌乱,抱着真儿正待夺路而逃,那宅院之中,门前门后突然涌现数十名的好手来,无奈之下,他只得将真儿护在怀中,此时他施展了“回风落雪”的步法来,于侍卫刀光之中上下腾挪,躲开了诸多杀招,却无法空出手臂应敌,一时之间也逃不出去,被越来越多的侍卫团团围困,不到半刻钟被被人快刀撩中了小腿,一下子跪倒在地。
众侍卫见刺客倒地,立即上前反缚阿奴双臂,乱刀架住,直往大堂推去,一边推一边高声叫喊:“殿下,抓住两个刺客,一男一女!”
大堂的大门推开,李瑁、杨玄璬、李林甫三人急忙走出来,这时宅院里火把林立,灯火通明,李瑁教人把两人翻过来细看,一个是脸带面具的陌生男子,另一个却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杨玉环,真个是惊得又悲又喜,赶紧使唤了人取了温水将真儿灌醒,真儿醒觉后看了看李瑁,苦笑道:“夫君,你当真不要环儿,也要那太子之位吗?”
李瑁见真儿责问,左右为难了起来,就在这个当口,杨玄璬却笑了,只听他缓缓说道:“殿下,你丢了太子之位,还可以再夺回来嘛!我早已安排妥当,待安禄山兵强马壮之时,我们可与他里应外和,直接杀入皇宫,让殿下取而代之,届时皇位在手,我家环儿与皇位均是殿下的囊中之物!又何须如此为难呢?”
李林甫冷笑道:“殿下,你看,这贼子不打自招了!”
李瑁盯着杨玄璬,许久才冷冷的问道:“叔父,你是想要复仇?还是想要亡我大唐?”
杨玄璬听了,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想当年,因王世充称帝,曾祖杨汪牵连被戮,我族便衰败下去,至我辈方才略有雄起之势,我原本是想要以此女作为晋身的台阶,以光大杨氏一族,只是环儿不愿在宫中侍奉,一心只愿与你白首,眼看杨氏一族兴盛无望,所以我便存了这份心思,有心助你登上皇位,如果不能做太子,便如那太宗皇帝一般,玄武门兵谏圣上让位,也可成就你我的心愿!”
李瑁和李林甫均是愕然无语,这杨玄璬虽无祸国殃民之心,却也是有私心的,但这私心也算是人之常情,试想,有谁不想家族兴旺呢?
忽然,杨玄璬一下就跪倒在李瑁面前,神情略显激动的说道:“请殿下下定决心,如果殿下想要皇位与环儿俱得,则必须以兵谏夺取皇位。”
李瑁赶紧把杨玄璬扶起来,可是他左右为难,难以立下决心。
“殿下,如果不愿夺位的话,则要立即将贵妃娘娘送回陛下那里去!”李林甫在一旁小声告诫道,停顿了半刻后他又缓缓说道:“我自幼便是看着殿下长大的,殿下从小便是忠臣孝子,如何敢做这大逆不道之举呢!”
李瑁思索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决然说道:“来人!将贵妃娘娘与刺客送回宫中,交由父皇发落!”
真儿脸色惨白,早已无泪了,她强自平静下来,冷冷的问道:“殿下,既然你已决定将本宫送回宫中,还请殿下答应本宫的一个请求!”
李瑁急问道:“你有何请求?”
“念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真儿决然说道:“......还请殿下将那铜镜玉指环还给本宫,本宫也好留个念想......”
李瑁早已是一脸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