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光
我年少的时候,想过许多没有意义的事情。
这是在多年以后许多个个不小心走神的间隙里撞进我思绪的琐碎回忆,彼时我总是有恍若隔世的错觉。封尘的记忆被无意拾起的时候难免会有几分失真。因为,就算真的发生了,也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这里有个故事。
你有酒吗?
(一)
2015,我大一。
六月的尾巴里,忙着期末考试,忙着恋爱,忙着睡觉,忙着旅行,忙着大一最后的狂欢。在我第二天约去爬山的夜里一点钟,接到了一个电话。往常这个点无论是谁的电话我都会气急败坏的挂掉,然而睡眼惺忪里瞥见屏幕上的名字我还是没骨气的冲出了宿舍,没勇气拒绝一个深夜来电,只是因为,对方是你。
电话接通了,隔着几千里,你的声音通过电流传递到我的耳蜗里,我听见你的声音,这声音这么熟悉,我仔细聆听分辨着每一个音节每一个字母,忘了呼吸,也忘了回答你。直到电话那头你有些焦急的问怎么不说话,我才嗫嚅着,零零散散的组织着语言,真讨厌,为什么过去这么久了,我依旧在你面前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呢。
隔着三千多公里的距离,两个小时的时差,在这样一个午夜里,我们像老友一样聊了许多。许多年少时没说出口的话,终于因为这个机缘巧合当作玩笑话说出口,电话持续到三点多钟,两个多小时里大多是你在说,我在听。我听你絮絮叨叨的谈起许多琐碎小事,听你从你的记忆里生拉硬拽出那些小时候的鸡毛蒜皮,好几次我在这边专注的默不作声的听着,你却突然停下来,问我在不在听,我说在呢你继续讲的时候,你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的说忘了,我在这边讪讪的提醒着前言,而你不搭后语的说老了老了突然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自顾自的叹叹气又说算了无所谓了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无所谓了”这个词在这么长的通话里出现的几率极高,我忽然很失望,你怎么能这样。
而我也是真的很好奇那块橡皮最后到底是谁拿走的,你幼儿园过家家的时候那个你很喜欢的小女孩到底有没有成为你的女伴。
两点半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第二天要爬山要早起,你的话匣子一打开,跟大话西游里的唐僧一样喋喋不休,我猜想着你大概是突然想起我了所以给我打了这个以后可能不会再有的电话,也没有忍心推脱挂断。我揉揉眼睛,坐在宿舍楼梯冰凉的台阶上,手里握着悄悄回宿舍取了的充电宝,宿舍楼里静悄悄的,偶尔有个起夜的姑娘去厕所的路上,咳嗽声吵醒了声控灯。你说你在卧室里找到了中考前我给你写的同学录,你一字一句念给我听,同学录里夹着当年我给你的情书,你说同学录是按照关系好坏排列的,我的那张排第三,第一第二是你的两个好朋友,你还说我的文采很好,也许现在你也写不了我那时的文笔,说了复读这一年的辛苦,几次转学,和班主任关系不好,不习惯复读学校的住宿环境,说换了学校后先前那所学校的学费也没能要回来最后不了了之,说了高考后的迷惘,没有彻夜狂欢,大概是复读生的缘故,你考完最后一门课独自一个人在街上晃到深夜,你甚至跟我聊起一些八卦,你的一个朋友在高考前女友提出了分手,异地恋明明坚持了一年却在最后关头选择了放弃,那个男生打击巨大,影响了高考的发挥,你说你都不相信爱情了,我莞尔,你说了好多好多,最后,说到我。
你问我,能不能给你一次机会。
我哑然。但没有笑。我几乎要哭出来。
你继续说着,说起你的第一个女友,说起你们的种种不幸福,说起高考前后忽梦少年事时梦里的我,说起此刻的困境苦楚,说起未来,好像和我在一起后就能光芒万丈前程似锦的未来。你一直在说,滔滔不绝地,而你不知道,这端的我捂着嘴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哭泣声。
该怎么跟你说呢,我的少年。
我努力的平复着情绪,可是眼泪啊它流啊流,从脸颊滑落,濡湿了我的睡裙,我听见自己一字一句的对你说,我喜欢你七年。但你没有问。是哪七年。我听见自己说明天爬山要去休息了,但那端的少年仍然收不住,好像一只被压爆的气球,拼命地宣泄着。你说起你的初恋女友,你们高一开始在一起,十分恩爱,然而时过境迁,最初占主导地位的你对她俯首称臣,你迁就她,疼爱她,宠溺她,你却无法阻止她不爱你到最后离开你。分手很长一段时间后的一个深夜,你突然很后悔,你觉得当初如果没有选择她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开始回忆,回忆那些暗恋明恋你的辗转反侧的时光。
(二)
二中的教室,总是有一面墙几乎全部是玻璃,茶色的窗棂。
伪文青们经常拍走廊和窗户,加上一层模棱两可的滤镜,以为自己文艺的不行。事实上,滤镜的存在确实是为文青而生的,加一层滤镜太伪文青了,而像我这样的真文青,是会加两层滤镜的。
我经常拽着闺蜜在楼道和窗前各种摆拍,经常拍着拍着就矫情的不行,伤春悲秋,风花雪月,顾影自怜,活脱脱一个林黛玉。但总归是个乐天分子,经常和同桌说说笑笑伏在桌子上笑的喘不过气来,和后桌的男生打闹的鸡飞狗跳,典型的高中生的日常生活。
和普通的高中女生并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回到家,打开日记本的那一刻,我好像被什么甜蜜的东西填满了一样,只有在那个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是真实的,我面对着你,也面对着自己的内心。
我们高中同校,但是不同班,我们的数学老师是你的班主任,偶尔遇见一次,就开心好久,故意找问题去数学老师的办公室,然后假装很自然的说:“你也来问问题?好巧啊。”或者大课间去操场做操的路上,故意兜圈子绕道你们班的教室,装作不经意出现在你身前或身后,等到你发现我的时候,就摆出非常吃惊的表情:“哇,好巧哦。”这样的心机数不胜数,每个女生大概在暗恋一个人的时候都会自带GPS,自动检测到喜欢的那个人,一边按捺着心底里的雀跃,一边别过脸,摆出微妙的表情,“哦,是你啊。”
这世上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虽然很多事情其实也真的没什么意义,比如,暗恋。
是什么时候开始写日记,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日记里渐渐只有你了呢。张小娴说“一辈子影响你悲喜的,就那么几个人而已。”而我又是怎样慢慢的把自己的悲喜禁锢到一个人的身上去的呢,我竟然那么甘心么?这些厚厚的一沓一沓的日记记录着一个少女的心事,这些琐碎微小甚至有些可笑的情绪怎么就能让当初的我奋不顾身了呢,那些吵着闹着要学理科,写物理习题到半夜的日子,怎么就一去不复返了呢。
我现在有这么多的不解,大概就是因为,我已经不喜欢你了吧。
2011年8月,那年暑假我得知你跟我同一个高中这件事大概是我中考失利后听到的最好的消息,甚至心底里暗暗地以为这是上天的安排。即使不同班,但我仍然一边看着希望英语风采大赛,一边上着补习班,一边暗喜着过完了那个开心的没有暑假作业的暑假。
陌生的环境里,别的高一孩子讷讷的互相搭讪的时候,我总是自顾自的低着头,想着可能接下来会跟你发生的一切,偶尔叹气,经常微笑。其实啊,有个喜欢的人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因为不管怎样,好歹有个对象作为你内心世界的另一个主人公,在你或强大、或单调的想象力里构建一个绚丽的只属于你们的世界。
高一的同桌是个肤白眼大的姑娘,写得一手好看的字。我们总是一起在物理课上走神,在生物课传上整整一节课的纸条,然后一起在语文课上嘲笑长得像屠夫一样的语文老师。我健谈话唠但是从未展示这段有点可笑的秘密,因为那时只是觉得这样小小的欢喜,大概只有自己会懂。
于是不爱数学的她总是很无辜的陪我去数学老师的办公室问问题,或者绕远路下楼,惊恐的看着我不知怎么的,就笑得像个傻瓜。
我记得高一的冬天,公交车上的偶遇。我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冷空气在车窗玻璃上裹上一层模糊,我用手指写下“I❤U”,水珠顺势沿着字母流下,我一抬头,就看到你站在车厢的中央,围着厚厚的围巾,白色耳机,冻得发红的鼻头,扶着公交车上的吊环扶手,表情淡淡的,我纹丝不动的坐在后排看着你,想着你肯定不会看到我的吧,可是你突然转过头来,定定的朝我看过来,我没来得及调整表情,却一不小心跌进了你绽放的微笑里。我一下子慌乱起来,不知为什么要弄花玻璃上的字,接着似乎是摆了摆手,就把目光移到了窗外,而窗外的景色呀,在一层模模糊糊的水雾下,美好的像仓央嘉措笔下的诗。快到学校那一站的时候,我朝你也朝车门边走着,那么短的距离竟然被我走出了一种要走一辈子的错觉,也许,那时的我可爱的以为要和你走一辈子吧。
那么为了走向你,究其一生,怎样都会是个悲剧。
同行去教学楼的路上,雪花很应景的在飘,路面些微的滑,你贴心的偶尔扶一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至于冷场,很自然很亲切的聊着,关于高中老师啦,无聊的语文课啦,诸如此类。你没注意到我并不是因为冷而发红的脸颊,和纠结的心情。这大概就是你对待我的方式吧。
你好啊,老朋友。
(三)
清理过的房间难得的整洁,我趴在床上,思考着,今后大约要一个人生活了。
因为我不再写日记。
而可笑的是,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
2012年的春末,对于我来说,那不是一个好过的春天。因为我听说,你恋爱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我像个疯子一样扔掉了所有的日记,那些未寄出的信件不知何时累积了厚厚的一沓,我扯碎这些蝶翼般的纸张,用力的,狠狠的,我不知道自己在生些什么气,这些讨厌的情绪一鼓作气的涌上来要把我吞噬掉了,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力气支撑着我跟过去道别,可是撕着撕着,为什么我会颓然倒在房间的地上开始放声哭泣呢。我躺在地板上哭到睡着。亲爱的少年,我一直以为高中会是新的开始,那段羞怯和赧然会在时光的长河里焕然一新,你我会慢慢成长成自己想成为的大人模样,可是你失信了,你跟别人在一起了。我喜欢你这么久,那些为你转转难眠的岁月,凝结在日记里的醇厚记忆,我奉若圣明般对待你说过的话里微小的细节,你的一些怪癖如数家珍,可是有什么用,你跟别人在一起了,而在你的生命里,我只是一个面目全非的路人甲。
理智提醒我赶在母亲下夜班前醒过来,急急忙忙的收拾了残局,将纸片一股脑儿的扔进马桶里,我戏剧性的跟他们说了句“永别”,然后按了冲水键。
更戏剧性的是,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马桶堵了。
为此妈妈骂了我一周,但幸好我家有两个卫生间。
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决定放下,走不完的路也好,冲不干净的回忆也好,或许我至今仍旧不能云淡风轻将往事重提,但是我真的已经放下了。放下了就是放下了。
很多年后,我回想当初一时冲动的愤怒,忍俊不禁,如今的我已经很难对一个人播撒那么多的感情了,无论是喜欢,还是讨厌。我已经没有爱人的能力了。
我累了。
(四)
2006年的9月,南方的太阳倾洒着热烈的光芒。
一个女孩儿站在讲台上,怯怯的望着台下好奇的眼睛。略发福的班主任扶了扶女孩儿的肩膀,说:“希望大家好好和新同学相处,那么,郑佐兵,你和她坐吧。”
角落里的男孩朝女生微笑,帮她收拾好课桌后,一本正经的自我介绍:“我是郑佐兵,不过你也可以喊我大岛一兵。”
“嗯,那你也可以喊我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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