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棚种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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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秀端着新做的粘米糕给谢涛送来的时候,看到他穿成那样,心里就有了气。
整个夏天,谢涛都是光着上身,穿一条皱皱巴巴的裤子,腰带也不系。他身上的颜色就像育秀刚嫁给他时学着烙饼,烙糊锅的那张饼,黑中带红,红里泛黑,稍微仔细一点,还能闻到一股子焦糊味。关键是他已经落下咳嗽的毛病,干起活来还自己不注意。
“立秋都五天了,气温也降下来一点了,把上衣穿好吧。”育秀皱眉的样子,有些损伤她的颜值,谢涛不爱看,也不敢看到这样的育秀。他连忙回到里屋去穿衣服。
原本他就是要穿戴整齐的,因为说好了大姨姐育真今天要来做客。说是做客,也不算客,谢涛拿她当自家人。薛涛母亲当年瘫痪在床的时候,育秀每天按摩,按时输液体外,大姨姐总是来送药。母亲多活了五年,他感激育秀和大姨姐。
育真比育秀大了18岁,在她眼中,小妹两口子虽然叫她一声“姐”,实则更像是她要爱护的晚辈,而实际上,育秀确实也只比她的大女儿大了5岁。
育真和她的大女儿开车来的,看到谢涛笑着问他:“回来了,今天还顺利吗?”
温真知道,谢涛刚刚从早市卖菜回来。
谢涛原本因育秀有些埋怨的话产生了些歉意,脸应该是红了的,不过,他原本黑红色的脸,,一时竟也看不出什么。他只是用手挠挠后脑勺,给育真劝座。
育秀嘴角含笑,让谢涛先去吃点东西。
育秀姐妹五个,她最小。当年,开诊所的大姐温真心疼小妹,让她在自己的诊所帮忙。后来,一个来看病的中学老师,看中了育秀,两人开始相处。可是,不到一个月,育秀就告诉大姐,人家是文化人,她才初中毕业,他们不合适,主动提出分手。育秀继续做护士,抓药打针。
那以后,男生常到诊所看病,头疼,肚子疼,或者牙疼。每次,男生都好像真的很痛,满脑门子汗,脸红脖子红。有几次,育秀想说,让他把衬衣最上面一颗扣子解开,缓解情绪可以减轻痛痛。可是,到底没开口。
男生的衣服从来穿得板正,让他面对她时的笑容都透着拘谨。
老师就该是这样的吧。育秀常常想。育秀看得出,男生跟她说话,也想着尽量说一些她能理解的词语。逐渐,她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再在一起的时候她开始沉默,然后选择退出。
从那时起,育秀对衣着整齐的人会先入为主,产生好感。她甚至看到穿戴板板正正来看病的人,连打针都会手下留情。
谢涛是育秀的四姐介绍的。那时候,二姐三姐四姐家的地都被占了,他们在城里买了房子,成了失地的城里人。四姐说谢涛家的地早晚也会被政府征用。
谢涛跟育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夹克拉链拉到最高处,看不见他里面穿了什么,育秀感到了踏实的可靠,就答应了。
兰新线修高铁,要从谢涛家的宅基地旁边过,谢涛的父亲带着谢涛和育秀栽种了三亩地的松树苗,就等占地的时候补偿青苗费。
听说失地农民进城后常到市政府上访,要求追加补偿宽,加之后来地价上涨,反正,后来高铁修了,通车了,却没有征用谢涛家的地,而是贴着谢涛家的北墙根,架起高高的桥墩。
听着一列列高铁从头顶呼啸而过,吹散谢涛一家等着被征地的希望。谢涛的父亲带着遗憾早早走了。育秀和谢涛商量,卖了松树苗,建成四个蔬菜大棚。
最小的妹妹独独留在了农村,几个姐姐心里不忍,有时间就会来育秀家帮忙。
两个月前,一个大棚的甜蜜豆收获,姐妹几个都来突击摘豆,二姐甚至住在育秀家。每天早晨五点,育秀就要去拔豆秧,用电动三轮车拉回来。
六月的天,太阳把忍了一年的火都往地上倾泻,那高架桥有了唯一的用处。高架桥下,沿桥都用铁丝网围起来,只有遇到有路的地方,铁丝网才断开。育秀把豆秧倒在高架桥下路边的阴影里,那样,姐姐们摘豆子可以避开烈日。上午九点前,姐姐们陆陆续续来到育秀家,搬了小凳开始工作。长长的豆荚一桶一桶存放在育秀家修好的大库房里,等着谢涛回来称重、打包、装车。
谢涛去卖豆子了。
谢涛的手机闹铃定在凌晨一点。那时候,他要开着电三轮去蔬菜批发市场占据最有利的位置,等着批发蔬菜的二道贩子来买菜。还没有入伏,北方的六月,早晚温差大,晚上还需要穿一件薄外套,没人照顾生意的时候,他把脖子缩在衣领里眯一会儿。大概在上午十一点的时候,他的豆子就卖完了。其实,有时候他是被赶早市的老人家们围住,低于批发价把剩余的菜卖出。他磨不过那些老人。
一包豆子二十五斤,连续三天都上一千斤。谢涛称重、打包。外面温度已经三十度,库房里闷热,谢涛的T恤很快被汗水浸湿。他去高架桥下提豆子,在阴凉处被小风吹得爽,再回到库房继续打包,T恤就穿不住了。库房就他一个人,他干脆光了膀子。育秀摘一会豆子,看桶满了,给谢涛送去,嘱咐他出库房的时候记得把衣服穿上,别吹风着了凉。
甜蜜豆卖完,休息三天,又一棚小葱该卖了,然后再卖一棚小芹菜。铲菜、打把、打包、卖菜,谢涛和育秀重复着他们的作息。卖菜中间,抽空,在甜蜜豆的棚里下了莴笋种子,在小葱棚里重下香菜种子。芹菜棚里该种啥?谢涛说再考察考察,看看今年什么菜能卖好价钱。育秀说,种点好卖的菜,价钱低点也可以,关键是你卖菜不用起太早。
大暑天,谢涛的上衣不管在不在库房里都穿不住,他干脆不穿,阳光让他的脸和上半身成了统一的红黑色,还时不时伴随着“咳咳”两声咳嗽,他自嘲那是“健康色”。
谢涛咳嗽快一个月了,育秀把谢涛的病情告诉大姐,这次,大姐温真来给他送药。育秀打电话把其他姐姐们都叫来。
厨房里一阵阵煮玉米的香味,刺激着大家的味蕾,育秀又端来一盘早酥梨,“刚摘下的,很新鲜。”
三姐和四姐住得近,两人一起来了,“你这里什么都是最新鲜的。”
“也就只有这点好处了,什么都是吃最新鲜的。”育秀给大姐递上一穗黑珍珠玉米棒。那玉米是新品种,玉米籽粒是浓重的暗红色,排列在一穗玉米棒上,浓到发黑,不过,口感却鲜甜软糯,入口即令人鲜亮起来。
谢涛穿了一件军绿色的体恤进来,手里端了一盆小西红柿,“这是今年试种的品种,味道还可以,姐姐吗尝个鲜。”
“咳咳”,谢涛笑眯眯站在屋子一角,咳了两声。秋天了,光膀子时落下的毛病,再不能硬扛着了,在他坚持不吃药的时候,育秀已经煮过许多次冰糖梨子水,他喝了也不起作用,现在不得不吃药治疗了。后面他还要爬高更换大棚塑料顶。
“咳咳。”谢涛拿了药,回身看到育秀递上一杯温开水,又帮他拉好衣领,“吃完药,去睡一会而儿,吃饭的时候我叫你。”
下午,她和姐姐们要去给莴笋疏苗,要不然,谢涛惦记那一棚的苗子被草欺,会睡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