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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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志匆匆赶到病房时，父亲老秦还没苏醒过来。
一脸疲惫的继母正守在病榻，焦虑地望着病床上的丈夫。她看到大志，惨然一笑：“坐了一夜车吧，累不累？本不该叫你来的，可你爸——”
大志挥挥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下去。
三年前母亲病逝，只过了半年老秦就把她带进家门，酒席没摆，证也没领，名不正言不顺地成了一家人，大志一直觉得心里堵。好在他彼时已经工作了，一年也回来不了几次，没必要烦，权把她当外人罢了。
老秦以前可是出了名的唠叨，儿子刚工作时他埋怨大志背井离乡，儿子现在事业有成了他又急火火地逼大志结婚生子。
但他此刻只能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饮酒无度的他一直肝功能异常，这次突发肝性脑病幸好发现及时抢救及时，要不然只怕永远醒不过来。
大志虽然已经33岁了，但自认是懂得生活的人，他拒绝相亲，笃定婚姻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所以从不主动追求女孩，当然也没女孩主动贴上他。每次过年回家，大志总要为单身状态向老秦辩解，口干舌燥，依然说不动他，倔强的老秦坚持认为：世间万物都是成双成对，就像筷子断了一根，另外一根也甭想苟全。
此刻，大志望着老秦身边的这个女人，依稀觉得老秦还是有点道理。
这次多亏了她，家里要没旁人，谁会发现发病倒在地上的老秦？谁会通知他这个远在魔都的儿子？
“这里面一股什么味儿，怎么这么难闻！”大志身后的娇小女友忍不住问道。
继母这才发现大志带了女友回来，脸上绽放出笑容：“哎呀，这就是你说的女朋友啊，你好你好，还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名字啊？”
“她叫晓雯。”大志替她回答，脸上面无表情。
这时，大志注意到老秦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阿姨好！”晓雯敷衍地招呼了一声，捏住了鼻子，“大志，我对药水味道过敏，反正你爸还没醒，我先出去等。”
<2>
继母眨着眼睛问大志：
“她哪里人？”
“福建人。”
“多大了？”
“额……二十七八吧。”
“做什么工作？”
“大概是公司文员。”
“父母做什么的？”
“我想想，哦，好像一个教师一个工人。”
继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病床上的老秦突然咳嗽起来，两人赶紧一左一右伺候着。继母拉铃请护士来。
护士小李笑容灿烂地走进来跟继母打招呼。
“病人情况怎么样？”
“刚咳嗽了几声，但人还是没醒。”
“没关系的，咳嗽是好事儿，下午刚做完手术，病人体虚，估计明天早上才能醒过来。”
继母高兴地说：“谢谢你了，你是不是快下班了？”
“对啊，我老公在医院楼下已经等了半个多小时了，马上带我去吃海底捞！”
“你们夫妻感情真好。”
护士小李粲然一笑：“那是必须的，我以前以为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现在医院工作久了才发现，婚姻再差也还有个爱情的坟墓，单身狗死了那只能是孤魂野鬼外面飘着。”
大志听得汗颜。等护士小李走了以后，大志疑惑地问：“你跟这边护士很熟嘛。”
“岂止是护士，医生、主任、院领导我都认得！你爸这一段时间经常住院，我们也算常客了。”
大志注意到继母脸上的皱纹愈发深了，双眼也布满了血丝，油然生出心疼的感觉。老秦遇到她这样的人，也算遇到真爱啊！
继母倒了杯热水：“我给晓雯送过去，你在这边伺候着你爸。”
<3>
小雯正在外面打王者荣耀，嘴里不停地骂队友，完全没注意到她。继母微皱了下眉头，还是露出慈母般地微笑，把水递给她。小雯赶紧收起手机，笑着说谢谢。
继母问小雯：
“你哪里人啊？”
“湖建人。”
“哦，多大了？”
“二十四了，今年本命年。”
“怪不得看着这么小，做什么工作？”
“公司销售。”
“挺好挺好，你父母做什么的？”
“都是公务员。”
继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4>
“醒了醒了！”
迎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大志老秦苏醒了。
大志欣喜的声音惊醒了熟睡的继母和小雯，两个人也欢喜地对望。
大志老秦手指了下大志身后的小雯，撑着要起身，却禁不住老泪纵横，剧烈咳嗽起来。
大志赶紧扶他躺好：“别激动，好好休息。”
小雯知趣地出去了。
老秦紧紧握住大志的双手：“咱们秦家三世单传，你可别给我绝了后啊！别的啥要求我都没有，这姑娘就不错，早点给人家说法。”
以前大志很反感他的封建说辞，今天在年迈的老秦面前，他却有种真实的羞愧感。
老秦转眼问继母：“你说是不是啊？”
“再处处吧，这事也要看大志心愿。”继母意味深长地看了大志一眼。
这一眼仿佛看穿了大志，他沉默地低下了头。
尴尬的场景没延续太久，四五个人从外面一拥而进，奔着大志老秦而来。
“老秦，你好些了吧？”为首的是一个发须花白的老头，旁边笑容可掬的老太应该是他妻子。
“我爸说您是他最好的太极拳友，一大早就嚷着要拉我们一起来。”说话的是老头的儿子，大约跟大志一样年龄，他身后还带着娇妻和五六岁的女儿。
老秦吩咐大志：“快给你叔叔阿姨倒水，给你弟弟家女儿削个苹果。”
大志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亲戚”，开始有点懵，不过很快就乐呵起来，看来父亲人缘挺好，病房里洋溢着快乐的气息。
可这份欢乐在大志心里没停留太久就烟消云散了，缘由是继母请小女孩为老秦跳了一支舞。
小女孩跳的很专业，连不喜欢小孩子的大志都生出爱怜之心。
跳完以后，女孩妈妈很不好意思：“献丑了，刚在幼儿园学的。”
“现学现卖，挺好！”老秦感慨道，“大志你看，你弟弟比你小一岁，女儿已经六岁了，明年就读一年级了。”
继母补刀：“你别再提这茬了，大志心里都知道，他是憋住了劲儿放大招，明年说不定从上海带回来一对龙凤胎！”
小女孩走到大志面前，认真地问他：“叔叔，到时我可以带着他们一起玩吗？”
大志点点头。没想到小女孩欣喜大喊：
“太好了，我有弟弟妹妹了！”
大家哈哈大笑，大志跟着乐，心里却在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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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志送客人走后，发现晓雯依然躲在角落打游戏。老账号早超时了，切换了新账号继续。
大志抢过她手机，愤怒地说：“我花了这么多钱雇你来，可你眼里除了手机，还有什么？”
晓雯被惹毛了，反击道：“我的表演还不够好吗，你妈跟我唠嗑唠好久呢！”
“你还不如闭嘴，一说话全露馅儿了，她肯定抖落给我爸，本打算给老人家一个惊喜，现在倒成了惊吓！”
“花多少钱办多少事儿，现在市场这么火爆，你这个钱只能找我这样的短租女友。谁让你没本事找真的！”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大志，他一气之下直接把钱摔给晓雯：“给我滚得远远的，现在就滚！”
晓雯一走，大志突然感觉内心干净亮堂，他主动跑到老秦床边负荆请罪。
正准备吐露真言时，继母拦住他：“你啥也别讲，你父亲心里跟明镜似的。”
老秦眼泪汪汪地对大志说：“儿啊，你一个人在外面苦，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不用解释什么，我理解你！以前不理解，现在试着理解。人生在世短短几个春秋，遇一良人何其难，更不用说走入婚姻殿堂，我以后不会再逼你太紧了，我有我的命，你有你的路，过好自个儿的生活最重要！”
大志要回去上班了，继母送他到楼下，欲言又止。
“本来你爷俩的事儿，跟我也没啥关系，但我还是替你爸说两句。少来夫妻老来伴，人到晚年才发现毕其一生追求的恋爱、激情，抵不过病榻前一夜的看护。”
“妈，感谢你，以前是我太不懂事。”大志痛哭流涕，第一次对继母叫“妈”，
他终于想通了：再这么单着愧对祖先、愧对父母、愧对人生。
坐在飞往上海的班机上，他盘算着几个生活中的暧昧对象。A结婚了必须斩断情丝首先排除；B虽然大自己两岁，但性情相近可以发展一下；C自研究生同窗以来就暗恋自己，再嫌弃她长相估计要被其他男人捷足先登了……
大志就这么盘算了一路，发现自己原来是婚恋潜力股，顿感脱单的信心满满。
<6>
继母送走了大志，直接办了出院手续。
老秦看了下昂贵的收费单，却露出一副大志得酬的表情：“这回我不惜血本，就不信这小子不着道！你看我演的病人还行？”
“不单单是你，护士小李，你那个所谓的拳友一家，特别是那个小女孩，个个演技精湛。”
老秦嘿嘿地笑了起来：“主要是你的功劳。”
“明白就好，”继母嗤笑一声，“只要肯出钱，什么人我租不到？”
“能租到你才是我最大的幸运，”老秦讨好道，“看在长租三年的份上，明年能少涨一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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