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雨荷花满院香（第十四章 暴雨已至）
整个上午都是晴天，天气好得让人怀疑即将做风水是老人们预判失误，其实风平浪静，什么也不会发生。
午后，众学子昏昏欲睡，先生们也有点没精打采，学舍内静悄悄，瞌睡虫徐徐缓缓爬上意志力不坚定的学生的眼皮。
突然有人觉得不对劲。天色一下子变得很暗很暗，好像一瞬间从中午变成了傍晚。没等大家感叹这天怎么变成这样了，暴雨倾盆而下，在屋顶的瓦片上激起一片轰鸣。
窗外一片昏暗，在这昏暗中，狂风不住地扯着白色的雨帘。雨水顺着窗棂渗透进来，一下子就在窗沿上积了浅浅一摊。
“风水来了。”没有人说话，但是所有人心里都冒出了这个结论。
先生们当机立断宣布下课。县学在做风水期间放假，走读的学生统统回家去，住在书院里的学生则被要求呆在屋内，不要随意出来走动。
县学里的先生们对做风水的应急处理已经驾轻就熟，大门口也有家住得比较近的家长不放心地来接孩子了。
“先生，我得回去。”余锦荣帮着张先生处理完种种事宜，看走读的学子们都顺利离开了，才开口道。
张先生原想着让余锦荣这几天就住在书院里，正好有闲置的屋舍。其实他有点矛盾，一边并不在余锦荣面前避讳谈起做风水，毕竟只要住在这里，每年都避不开这样的天气；另一边他又不想明着说可能会有洪水之类的，他担心余锦荣会想到因为抗洪救灾而病逝的余县令。
余锦荣知道张先生在担忧什么，他知道张先生担心自己看到外面路上的迅速积起来的雨水会想到父亲。但是正如张先生所想，他必须直面这里的天气，大自然并不会因为他的难过而减少灾难的发生。悲伤难过乃至抱怨上天，都不能解决问题。事实上，这些年余锦荣研究得最多的就是治理洪水和其他地质灾害的办法。
“看起来这次的风水很大。先生，您要留在书院里坐镇，师娘恰好不在家，安姐儿一个人在家里会害怕的。”余锦荣抿着嘴继续说道。外面的雨下出了毁天灭地的架势，现在还是白天，已经让人看着很害怕了，如果晚上安姐儿还是一个人，她一定会把自己吓出个好歹。
张先生显然也在担心家里的女儿。平日里让女儿独自在家呆一两天也没关系，街坊邻居都是好人，但是这样的天气里，留女儿一个人，她不知道会胡思乱想些什么。
张先生看了看一脸坚定的余锦荣，拍了拍他的肩：“那行，你回去吧，跟安姐儿两个人在家里躲几天，尽量不要出门，我这边等风水过去了再回来。”
他把蓑衣和斗笠拿出来，帮余锦荣穿戴好：“我说这天气带伞没有用的吧，这么大的雨，这么大的风，伞可能连头都遮不好，还是要靠蓑衣和斗笠。”跟着一边往外走一边叮嘱道：“路上注意安全，不要走到树旁边，离看起来不太牢靠的屋顶也远一点……算了要不还是撑上伞，万一有瓦片掉下来，还能挡上一挡。”
余锦荣原本面上还有点沉重，听了张先生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先生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张先生一脸“你竟然觉得我啰嗦你真是太无情了”的表情，继续叮嘱：“到家之后叫安姐儿给你煮姜汤喝，还要赶紧把沾了湿气的衣裳鞋袜都换了，千万不能仗着年轻身体好就马虎大意……”他想到了什么，匆匆停了口。
余锦荣脸上的笑也跟着淡去了，他也想到了他的父亲。
最后，张先生只又说了一句：“路上当心。”便让余锦荣走了。
走在这样的大雨里，耳朵里尽是哗哗的雨声，眼前是白茫茫一片，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看不清。
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野猫，在巷子口一闪而过，飞快地去寻找合适躲雨的栖身之所了。
鞋袜很快就湿透了，衣服下摆也没有幸免。余锦荣急匆匆往家里走，完全不在乎身上逐渐湿透，心里有点希望现在张澄安还在午睡，这样等她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到家了，不用一个人在家里看着暴雨瞎担心。
但是四金巷的院子里，张澄安并没有如余锦荣所愿在午睡，而是坐在廊下盯着雨幕发呆。
她原本是想早早午睡的，没想到今天的话本太好看了，她想着看完这一章就睡，但是看完一章就还想看下一章，根本停不下来，索性自暴自弃，打算看完整本话本再睡。反正娘不在家，只要晚饭前醒来就行，没有人会揪着她的耳朵数落她只顾着看话本不好好休息。
就在她沉浸于话本营造的故事中时，屋里的光线一下子变暗了。她起先还毫不在意地继续往后翻页，但是天太暗了，快要看不清字了，于是被迫从故事里惊醒。
大雨浇下来的时候，她还有点懵，突然脑子里电光一闪，她发出一声尖叫，丢下话本就冲出了房门。
穿着软底绣鞋的脚在门槛上拌了一下，脚趾头生疼，但是张澄安完全顾不上了。
院子里晾着早上洗好的衣服，因为上午太阳很好，已经快干了，张澄安原想着再让它们晒一晒太阳，等她准备躺到床上去午睡了再收进屋子里。
没想到大雨这么快就来了，眨眼倾盆，一点都没有给人缓冲的时间。
张澄安发挥出平生最快的跑步速度，一把就把晾衣服的竹竿上所有的布料抓进手里，然后折返回屋里。
衣服当然又重新变湿了，上午晾干的成就全部付诸东流。张澄安懊恼于自己的贪心，但是现在也没有办法了，只好先在屋里挂成一排，或是阴干，或是等天晴再晒。
做完这一切，她搬了椅子坐在廊下，看着大雨，脑子里好像在想父亲在书院里做什么，母亲在阿婆家怎么样，好像又什么都没想。
大门就在雨幕另一边静悄悄，张澄安有点期待又有点担心。
“砰”，大门果然被推开了，气喘吁吁的人进了院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