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农民工
我是一个农民工,轻轻地,带着泥土的气息,带着一身的尘埃,我又走进一个陌生的城市。
我从不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惶惶然如惊弓之鸟;我不停地迁徙着,似乎只有这样才更有安全感。
我在寻找着远方。但远方除了遥远,我一无所知。望断天涯路,何处是归宿?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不要问我到哪里去,我的故乡在远方。无论黑土地还是黄土地,无论城市还是荒野,我都可以“安营扎寨”。简陋的工棚、潮湿的地下室、天然的“水帘洞”、破旧的出租屋,都是我可以停靠的港湾。
我流浪的家啊,像风中的芦苇,在岁月的河流中轻轻摇曳着。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没有了自卑,却总也优雅不起来。我蓬乱的长发、我沾满泥土的粗布烂衫、我笨重的“麻布带行李”、我乘坐的专列、我浓浓的家乡话,都在我的身上贴了一个“时髦”的标签:农民工。
我的名字叫农民工,高楼在我们手中拔地而起,城市在我们手中日益繁华。也许你不懂我的“故事”,也许你不能走进我波澜不惊的内心世界。我的本性是平凡而又默默无的,像一座拱形的桥,默默地沉受着千年的重载!
当别人吹着空调享受着清凉的夏日,我却在炎炎烈日下挥汗如雨;当别人坐在舒适的办公室里,我却在高高的脚手架上接受日晒雨淋;当别人还沉浸在睡梦中,我却在加班加点;当别人在家品味着美味佳肴,我却在大锅前吃着难以下咽的粗茶淡饭;当别人住高楼大厦,我却像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似的蜷伏于别人的墙角下瑟瑟发抖;当别人漫步在花前月下,当别人陪着爱人带着孩子,当别人…
我已经花光了所有的力气,流干了全身的汗水,身子仿佛被掏空了似的。结束了繁忙的一天,我像一滩烂泥倒在床上,不省人事。外面灯红酒绿,繁花似锦,可那是属于别人的。
我诅咒、痛恨这样的日子,我拿铁锹铲、铲、铲,我想铲除人间的不幸;我拿铁板抹、抹、抹,我想抹平这个不平的世界。面对这个似乎用无数人鲜血染成的红色城墙,我伤心绝望。
“登斯楼也,则有去国还乡,忧馋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且悲者矣。”
无人的夜里,我像一直受伤的羔羊,默默地舔舐着自己带血的伤口。有一天,我的伤口长出了翅膀,我终于飞出了工地的大门。
但我匆匆的脚步,总是为新建的高楼大厦而停留。那腾云驾雾的吊篮、巨龙一般盘旋的塔吊,为什么总吸引着我的眼球? 因为那里有我的兄弟姐妹,有我勤劳善良的父老乡亲。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我的神经。
往事是心酸的,回忆却是温馨的。生活在南方,却总想到北方。关于北方,都是寒冷的记忆。那场雪还在眼前飘着,那用于抵御寒冷的一团火焰还在心里燃烧,那塔吊还在耳边轰鸣。多少次梦回北方,我又回到了那方阵地。真的是“夜阑卧听风雨声,铁马冰河入梦来。”
像有一张无形的网,牢牢地网住了我;像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地拉扯着我。有一个声音在召唤着我:“归来吧,浪迹天涯的游子。”
终究只是一只小小鸟,像蝴蝶飞不过沧海,我从终点回到了起点。一切都像是宿命的安排。
像战马回到了的疆场,像战士回到了沙场。一切都是那样熟悉,一如当年。故地重“游”,人生如梦,只是青丝也变成斑斑华发。
终于找到了“无可奈何花落去,曾似相识燕归来”的感觉。
曾经的苦难,不要留在心上,我早也辜负了我所受的苦难。把我的苦难,连同我无奈的叹息、 我一世的缠绵,深深的埋在我用鲜血和汗水筑成的城墙里吧。
终究只是一个小小的农民工,我卑微如尘土,但不能扭曲成蛆虫;经历了黑暗,仍向往光明;生活在低处,仍仰望星空。
即使生活欺骗了我,即使我一身疲惫,伤痕累累,但我却不能停止手中的活儿,因为我是一个农民工,正如农民不能耽误地里的庄稼。
弯下腰干活,昂起头做人!永远把艰辛的劳动看作生命的必要,即使没有收获的指望,也应心平气地继续耕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