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立东（加拿大）著 长篇小说《苦楚至暂》 Momentary T

倪立东（加拿大）著 长篇小说《苦楚至暂》 Momentary Troubles

第09章

日降喜忧来

连载09

林浩恩的父母在为儿子操办婚礼后第二天就飞上海。

林浩恩的父亲林至信，正忙于把惠通银行总部迁沪，分行留在重庆。林至信夫妇回上海法租界老宅林谧园居住，让厨子福生给在重庆的新婚儿子儿媳做三天饭，之后再坐船托运行李，经武汉回上海，重庆南岸的经纶屋只留本地女仆梅嫂，林至信暂不打算卖掉经纶屋。

颜宝惠从重庆回南京前，心情十分抑郁。她没能与哥哥颜宝光和堂兄颜宝谦告别。

在南岸第二十兵工厂任工程师的颜宝光，因被国府当局怀疑与其堂弟，在第二十一兵工厂任工程师的共产党嫌疑分子颜宝谦过从甚密而被拘捕。

颜宝谦在颜宝光被拘捕前已被收押，这事使颜宝惠对政治感到十分恐惧。她并不知道，颜宝谦去年已被重庆的地下党秘密策反。

假如没有第二次淞沪抗战，按国府定都南京两年后制定的首都城建计划，1946年南京已是花园城市，六分之一街区在绿荫园林中。战前的城建努力，并未全随硝烟逝去，南京还留有陪都重庆无法比拟的都市规划痕迹。

林浩恩夫妇搬到南京后，暂居颜宝惠的哥哥颜宝光，委托顾尔记营造厂在南京宁海路造的独门独院英式小楼。

小楼坐落在树木葱茏的规划区。

当初，小楼造妥，颜宝光从他和太太顾尔洁的名字中，各取一字，给这栋楼取名光洁宅，打算与妻儿在首都南京度过一生，把上海法租界那栋岳父为女儿陪嫁而送的小楼卖掉。

颜宝光没料到，他们入住光洁宅不到半年，日军逼近南京，不得不随兵工厂搬到重庆。

南京沦陷后，光洁宅小楼被日本人占用。

此刻，颜宝光被关在重庆歌乐山监狱，太太顾尔洁带两个孩子留在陪都，四处奔走，托人救夫。

林浩恩和颜宝惠离开重庆前，林浩恩嘱咐妻子留给她嫂子顾尔洁美元五百，银元三百，法币五万，说是借住他们南京光洁宅的酬金。林浩恩想帮顾尔洁度过难关，让她接受这笔钱而无施舍感。

颜宝惠离开重庆前，把她刚从香港逃到陪都时姐姐颜宝怜让她买的布料，余下的都留给嫂子顾尔洁，救哥哥出狱送礼可派上大用场，此时的物资，比钞票更有用。

十年来，颜宝惠身材没大变化，徐永道生前给她买许多丝绸衣料，她让杭州和上海的裁缝师傅做成旗袍，现在还能穿。

徐母王湘萍把颜宝惠的衣服从上海给她寄到重庆，颜宝惠怕通货膨胀而囤积的布料，自己一块没用上，她送给教会的孩子做衣服用了一些，其余都送给嫂子顾尔洁。   

布料之事，让她明白，忧虑未来，毫无必要。

她从离开父母颜牧师夫妇，去美国留学到现在，在沦陷区上海的银行虽有些存款，但却无法取出来在重庆用，还是等于没存款。在陪都几年，除当月工作收入，她无多余钱财，但并不穷乏，囤积的布料，自己并没用上。

她体会到耶稣的话就是说给她这类爱忧虑者听的，“不要为生命忧虑吃甚么，喝甚么；为身体忧虑穿甚么。生命不胜于饮食吗？身体不胜于衣裳吗？”

她意识到自己从前的忧虑，尽都是枉然，只平添烦恼，白耗费心力。她越来越明白忧虑就是罪。她原先以为撒谎、偷懒、不敬等明显的邪恶是罪，并不觉得忧虑是罪。现在，她才明白忧虑是很大的罪。忧虑，来自对主的不信，不信主有能力对信靠祂的人负责到底。不信，就是对主的不敬。

日本投降后，欧美药品大量进口中国，国内药厂的药，无力与进口药竞争，药厂开始不景气。

颜宝惠离开重庆协和药厂，随丈夫林浩恩到南京后，面临两个问题，一是生养孩子，二是职业选择。

她觉得自己去大学教书最合适，既发挥专长，又有时间相夫教子。她刚留学回国后在杭州广爱医院，后来去上海英怡大药房，重庆协和药厂，几段职业生涯都在战争时期。现在不打仗了，她想从事社会学的教学和研究，藉着难得的和平时期，促成中国建立社会保障体系，为底层家庭改善民生。

但是，她到南京时，已怀孕五个月，身体一天天变重，林浩恩要她在家调养，不让她出去工作，等生完孩子再说。

一天，颜宝惠从外面回来，说：“浩恩，金陵女子文理学院从成都迁回南京，正在扩招学生，社会学系缺老师，我在美国拿的社会学硕士，现在能排上用场了。”

“林太太，你就要生孩子了，怎么能去教书？”他说。

“林先生，我不是现在去教书，等生完孩子后。”她说。

 “太太，那就等生完孩子后再说，好吗？”他说。

“现在就要和学校说好，下学期教。有朋友引荐我见过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吴贻芳校长了。”她说。

引荐颜宝惠的朋友，就是前年她在重庆欧美同学会认识的叶迪苹。

叶迪苹从美国留学获博士学位回国，在成都金陵大学任教，最近刚随学校回迁南京,得知陈本夫殉国一年多后，颜宝惠嫁给林浩恩，看她鼓起的腹部，羡慕地说：“恭喜颜姊妹，要做妈妈了。”

颜宝惠很意外地得知，叶迪苹依然小姑独处，未婚夫胡长官又准备打仗了，他们还是成不了婚。

日本投降后，国共谈判三个月，签约《双十协定》，但双方都不满意去年十月十日在重庆签的约，今年六月已在中原开战，但双方一边用枪炮较量，一边还都南京后继续谈判。

颜宝惠深为叶迪苹订婚多年却因战争至今结不了婚而感到难过，也为和平刚来，又要开战，感到十分不安和震惊。

叶迪苹长期独处，勤奋求学，敬业工作，叶、胡二人的爱情故事都使颜宝惠感动并且钦佩。她意识到，自己虽两度在战争中失去未婚夫，但人生旅途遇林浩恩，她是何等蒙福。

现在，颜小姐已成林太太，并且快要当妈妈了，而叶迪苹还在等待婚姻。她决定要为叶迪苹祈祷。

叶迪苹听颜宝惠说，等孩子出生后三个月大时，她想去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社会学系任教，就主动把她引荐给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吴贻芳校长。

吴校长看过颜宝惠的履历，了解到她的信仰和家庭背景，觉得她很适合担任社会学系教授。

然而，林浩恩不让太太生完孩子三个月后就去教书，只同意孩子断奶后，她可出去工作。

颜宝惠婚前独居多年，习惯于自己拿主意，但因她自幼接受基督化教育，使她甘愿顺服丈夫。她答应丈夫，等孩子断奶，再出去工作。

民国三十五年（1946年）十月三日，颜宝惠孕期满足，在William Edward Macklin （威廉·爱德华·麦克林）医生创办的鼓楼医院，生下长女林杭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