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睡到自然醒

冬季自拍于库尔勒孔雀河

近日因新冠肺炎流行，所住小区被封闭管理，整个的人几乎足不出户，多少有点像困在圈里的猪，活动日少，精神日衰，越吃越馋，越睡越懒——到了平日该起床的点了，还要睡，加睡了20多分钟，睡意更浓了，一连三天，欲罢不能。想想自己，2014年10月初至今，5年4个多月的时间里，每天早起锻炼，不管遇到哪种情况，包括起居不定的国内国外旅游，都从未间断活动，未免太过苛刻辛苦，真想给自己来上几回睡眠自然醒。可是，我不敢，我不敢睡到自然醒......

我怕我开了这个头，就会睡得越来越多越来越长，会稀疏了锻炼的日子，会夜晚吞没了白昼白昼模糊了夜晚，会一觉不醒到永远，一条朦胧又清晰的直线送我从家里的床上滑进荒野的墓坑中。生而无可用，早死又何妨。

我不敢自己吃得越来越多，身体越来越胖。坐着一会儿就想躺着，躺着不久就可能睡着——我想起一个养牛大户对我讲他养牛的情景：牛吃的都是掺有添加剂的饲料，牛不光是站都站不起来了，朝下趴着也做不到，都只能四蹄顺向一侧躺着；吃了睡睡了吃，两三个月就能出栏了。我害怕我像饲养的牛，但却没有牛可以被宰卖肉的价值。我害怕我越来越胖越来越胖，原先的衣衫罩不住我，现在的床铺摆不下我，高铁的座位盛不下我，天上的飞机装不下我，小小的地球载不动我，浩渺的宇宙鄙视我。

我不敢就此辍笔，不再写文出书。虽然已经出过3本书了，虽然写作出书的大小环境不是那么宽松热情鼓舞人心，虽然自我感觉越来越差，但我还是想坚持到底，无怨无悔。期望还有一句话能像春天的野草养人的眼睛，能有一篇文章被读者心仪，能有一本书不枉拥有书的称号。我怕我停下写的动作，我就失去了生活的兴趣，我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了，不知道如何面对亲朋好友和许许多多的认识与不认识的人。

我不敢提让碰撞我的司机赔偿我。1月20日那天清晨，朦胧的天色中，我从一条斑马线处过马路，看左侧，车行还远，就慢跑着通过，在将近中线的一瞬，却被猛然一带腾空翻摔，右臀先着地，眼镜飞失，人趴地面，一时茫然尴尬，双手扫抚地面，想寻镜弄清遭遇的事情。司机到跟前，连说对不起，问人有没有问题。我勉力爬起身来，问他是怎么开车的，他说在看一辆出租车，没有注意到我。我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似是没有疼痛与损坏的地方，没看他的车牌号，没问他姓甚名谁，就让他离开了。我继续向前慢跑，不到10分钟就感觉到了右臀的疼痛，抬腿都有些吃力。疼的感觉持续至少有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当时我并不是没有想到让他赔偿，脑子里飞过的却是种种不雅的碰瓷场面和故事，我感觉一旦提出这个，自己未免可笑可耻。我不想给这个司机留下天下多是赖人或恶人的印象。

我害怕直视大大小小的杀戮场面。春节前，我陪妻子到菜市场采购，在买鸡的时候，我躲在一边。我看到狭小店铺的鸡笼里走动着待卖的鸡，大略知道哪只鸡一旦被顾客选中就立马会被抹了脖子开水烫再褪了毛剖开肚皮除内脏，一只活生生的鸡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坨没了气息的可供人烹调的肉体。我害怕直视这个流程，害怕心中仅存的那一丝丝恐惧会被驱除涤荡干净代之以坚硬勇敢无所畏惧。我们知道这次恐怖的非典肺炎灾难可能来自我们取食蝙蝠或穿山甲或其他野生动物，我们或许也知道我们不该缺失了必要的善良与畏惧之心。我希望杀戮的场面能减少一些，我希望我们的内心即使面对家养的弱小鸡鸭也还可以展示温存与柔软。

我不敢睡到自然醒。不敢做许多这样那样的事情。也许，在生命的旅程中，我们是该有所畏惧有所避讳的。这样，我们的生命才会多些意义。

人间值得还是不值得，全在于我们面对诱惑会如何认识与选择吧？

202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