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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槐安国(中篇小说 连载8)

2016-11-04  本文已影响351人  图麟阁

       我从剑底下逃回来了,那就是说,刺客又一次被人算计了。所谓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张明远救了我。张明远就是黄雀。

        很多事我想不明白。譬如,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要杀我?会是什么人?我再一次觉得我像在黑夜里,而别人都在亮堂堂的白天,他们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我却没办法看清楚。我看不清楚别人,我连自己也看不清楚了。所以,我得审问刺客。我要搞清一点头绪。这很重要。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是,张明远究竟是谁,为什么他在我就要被害的时候总能出现在我的身边,那么恰到好处,一点儿商量的余地也没有。这有点让人想不通。这个人很麻烦,他一直在暗中,不知是在监视我还是在保护我。你瞧,我一下子欠了这个混蛋一个大人情。

        刺客被关在地牢里,我说我要审讯刺客,马上就有手下人将我抱扶到椅子上,将我抬到外间。然后高声喊道:

        审刺客。

        刺客被人抬进来了院子,身上到处是伤,而且还被五花大绑着。

        我说给他松绑吧。

        刺客蠕动着身子,躺在地上,像只死狗。

        打手们往他的身上泼了很多水,刺客才悠然醒来。

        你是谁?

        刺客看了看我,没有说话。

        你必须说话。到了这里,不说话是不行的。或者说,到了这个田地,你要知道不说话是不行的。

        刺客又一次看了看我,无力地说,我是杜白。

        你为什么要杀我?我问得轻描淡写,但我内心还是陡然一凛,娘的,问题大了,著名的游侠杜白竟然被人买通用来杀我,这是一个值得人警惕的问题。问题已经越来越大了。

        没有声音。只有火钳在炉子里烧的哔剥声,偶尔,炉子里跳出一个火星。

         我看了看火钳,杜白随着我的目光看了过去。

        我笑着看看杜白。杜白的脸上一下子像打了霜一样地阴寒。

        打手们好像很懂我的意思,立即将火钳拿了出来,毫不犹豫地送到了杜白的身上。

        杜白发出了杀猪般地嚎叫。

        我不会告诉你的,淳于,你这狗娘养的,你杀了我吧。

        我笑笑。这太好办了。

        打手们又架起了一口锅,将辣椒水烧开,然后,将杜白的头按了进去。接着又将杜白的头猛地拖出来,一用力,头皮上的一把头发便被硬生生地扯了下来。

        血从杜白的头上流出来,在杜白的脸上慢慢洇染开来,在阳光下非常好看,像是吴道子的画盆,可爱极了。

        杜白恐惧地看着我,淳于,叫你的手下杀了我吧!

        我笑了笑,不。我要你说话。

        好吧,我说,是段子直的儿子段庆!

        我不太相信,这不可能,段庆已经没有这个胆子了。你在撒谎。

        我拿起桌上的一把短刀,对杜白说,杜白,要说实话,你要知道你现在只有说实话的权利,你已经别无选择了。

        我明白。我是杜白。我是段庆派来的杀手。

        要有证据。你何以为据?你说不出能让人信服的话,你就要知道我会让你不好受的。我一边玩着短刀,一边对杜白说。

        我又想起了第一个刺客的事,我就这么杀了他,一点儿也没想要从刺客嘴里掏出什么,一副什么大事也没做过的样子。没有经验,很不老道。事后我后悔极了。这次我多了个心眼。我要从杜白嘴里掏出点什么。

        很多东西都是靠不住的,譬如上次长剑上的“段”字,现在想来,有点可疑,段家要杀我,什么东西不可以用,偏要用一个剑柄上刻了“段”字的剑?有这么蠢吗?当然,他们很有把握将我杀了才这么大胆使用的,这也说不定。杜白现在说是段家派来的,我也有点不敢相信。段子直不会这么傻,他不可能这个时候来杀我。有过第一次失手,他应该不会有第二次。如果他真要杀我的话,没有绝对的把握他是不会出手的。

        不过,也还是说不定。假定第一次不是段家所派,那么这一次又为什么不可以是段家派的呢?

        我像堕在一片云雾之中,无知的痛苦再一次袭上我的心头。现在很多人的话都要经过认真的推敲。我恍惚了好长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手下喊我我才回转到眼前。

        请驸马示下,如何处置杜白。

        请段府来领人吧!

        我明知段庆没有这个胆子派杀手来,但段庆把事情搞得一塌糊涂。这小子不太成熟就表现在这种关键时刻。他往往冲动,而且往往在不应该冲动的时候冲动。这样就反而把自己搞得灰头灰脑的了。这次还是这样。他竟然在冲动之下杀了杜白。这个杜白怎么能杀了呢?杜白说是段庆派来的,他就跳了起来,骂道,你他妈混蛋,我连见也没见过你,我只在传奇故事里听说你是空空儿的同门师兄。你怎么是我的人了?段庆说完挺剑便刺,杜白头一歪,就没气了。段庆杀人是一件小事,段庆要杀谁一般来说什么人也挡不住的。他是京城有名的衙内,谁也拿他没办法,谁让他老子是宰相呢?宰相的儿子就是这样的,杀了人一般来说是不要负责任的,操了谁的女人和女儿也是不要负责任的。但现在他真的没有了脑子,这个杜白你怎么能随便杀呢?他不是一个想杀就可以杀的人。杜白是想要杀我的,我都不能杀了他,要留活口,要从他那里掏出口供。我要,皇帝也要。包括那个可能对我不是太有好感的段子直也要。这个人太重要了。而且,这个人是著名的大唐游侠,据说曾名满江湖。实事求是地说,杜白的身上很有一种高贵的气质。死在这样的人手里,一点儿也没耻辱的。可是段庆却杀了他。事情是段庆做的,张明远也看到了。事情放到大殿上放到皇帝面前的时候,我没办法帮他遮掩了,我只能向皇帝说,段庆杀了那个叫杜白的刺客!

        段庆俯伏在丹阶之下,直打哆嗦。其实,段庆杀了人之后,立即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因为这个傻瓜立即明白了:事情已经说不清了。段庆吓傻了,剑从他的手中掉下来。他呆呆地看着我和张明远。傻瓜被吓傻了,我是第一次看到。傻瓜一般来说是不会吓怕的。

        皇帝站起来,问段庆道,是这么回事吗?

        段庆抖抖地说,是,是这样的。

        看来,这个杜白是你的人了?

        不是,不,不是!

        不是?三岁小孩也看得出来的,你想杀了他灭口!

        不,我没有。我没有。我不是杀他灭口。这个杜白太……太……

        来人,宣我的旨意,谋杀驸马,其罪当诛。姑念段子直一生为官,尚算对朕忠心。即日起褫夺段家父子的封号,发放到藤萝州。

        段子直那个老匹夫一直在旁边冷笑,似乎段庆不是他的儿子,这件事也好像和他没有关系一样的。

        当值太监将段子直和段庆的朝服剥了,喝令他们跪下听旨。段子直也还是冷笑着,既不反抗,也不抗辩。

        事情就这样一桩接一桩发生了,像一笔糊涂帐,我没有想到最后的结果是这样的。我已经无法理清这里面的是是非非了。

        我有点于心不忍。因为我明知这不是段庆干的,是另有其人,是另外一个躲在暗处的人要对我下手。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我觉得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在明处,而那个暗处的人时时知道我在哪里,我要干什么。他甚至走进了我的梦中,知道我下一步要干什么。虽然我什么也没有想干。我这一段时间除了想干女人就什么都不想了。我几十年来没有尝到过女人是什么味,现在我只想尝尝女人。可是现在,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我现在对所有的人都产生了怀疑,张明远,皇帝,我的老婆,还有段子直,段庆,包括青溪姑她们。不要听她们说喜欢我床上的功夫,她们真正的面目很难让我看清。而今天大殿之上的这一出,我怎么看怎么不是味儿。我的直觉就这样告诉我,这里面的东西不是味儿。

        我走出朝臣的队列,跪下来,对皇帝一拜,说,皇上千万不可因小人之事而坏了国之大臣。小人明知此非段庆所为乃另有其人,请皇帝收回成命。

        不行,段家父子一再想谋害驸马,是可忍,孰不可忍?不必再说了,退朝。

        事情一下子变得一塌糊涂,一点儿味道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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