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人家（3）

聂小水到了招工地点，时辰尚早，但招工办门口却排起了长龙，从登记窗口到天安街口足足有五百米，密密麻麻的人头上空笼罩着灰黄的雾霾，时不时听见有人咳嗽几声，却没有人愿意离去，毕竟在这世道一块大洋够一家人吃三个月，一月三块大洋简直是放在所有人眼前的肥肉。

聂小水找了 队伍的末尾，老老实实的排了一会，便有人上前想要插队，要在平时，聂小水也就随他去了，可今天他不知道哪来的劲道，用身上前一挡，把准备斜插进来的人又挤了出去。聂小水稳住身形，才发现他挤出去的那人胸厚肚隆，下巴长了颗大痦子，斜着眼正瞅着他。

聂小水便扭头不再看他，大痦子却不乐意，凶咧咧上前推搡了他一把，“你凭哈挤我，想死是不？”

聂小水本就没有心里准备，被他这么使劲一腿，打了个趔趄，下意识一抓，抓住前面一小哥的袖口，小哥回身看他，一副嫌弃的表情，聂小水对他打了个抱歉的手势，小哥也没说什么，继续回过头去认真排队。

大痦子见聂小水不作声张，便断定他是好欺负的主，索性再上前一插队，聂小水见他这么不讲理，心中升起无名火，抓住大痦子的衣襟，想把他拽出去，排在聂小水身后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人看见事情经过，也声援聂小水，但没人肯上前帮忙。

大痦子身壮如牛还会些拳脚功夫，聂小水那里拽得动他，大痦子一开始还骂骂咧咧准备动手打聂小水，可见他身形瘦弱，口不能言，索性两腿一插站在那里看着聂小水在那做无用功。

聂小水见他这般模样，心里恼羞不已，气愤难当，这一生气，倒把全身的气力逼了出来，手上一使劲提了大痦子的衣领，就把他拖了出去。

大痦子瞧见他使上蛮力，双手掰了聂小水的手腕，一用力，聂小水反被甩出去，整个人面朝地摔下，牙齿重重的磕在青石板地面上，把嘴唇磕出了血，一时间满口铁锈味，聂小水咬牙爬起来，吐了口血，用袖口擦了擦嘴。

大痦子早插好队，正抱着双臂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说：不服再战。

这一摔倒把聂小水摔清醒了，他心知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能乖乖地排到大痦子身后。不巧的是，从招工办里晃出来两个差役，正好看见聂小水插回队里。拿着红漆木棍就指着聂小水嚷嚷，“不准插队，不准插队！”

一时间无数目光投向聂小水，生生把他逼出了大红脸，他打着哑语想和差役辩解，差役却压根看不懂，继续冲他嚷嚷，聂小水迫不得已，只好出了队，排到队伍最末，差役这才作罢，晃荡离去。

聂小水心下一时抑郁的很，但又无处发泄，只得低了头全神贯注跟着前面的队伍一步一步往前挪，不敢有半点分神，免得又遭了同样的境遇。

恍惚见他听见有人唤“小哥”，有人在拍他的肩膀，抬头看，一个身材比他还瘦小的少年，顶着一张大花脸，带着几块破布拼凑的帽子，正看着他。

聂小水一脸茫然，那少年一下笑了，配着大花脸看着更加怪异，少年从怀里掏出半个雪白馒头递给他，“小哥，吃点东西，这队还要排很久呢。”

聂小水忙忙摆手，瞧着面前少年比自己还瘦弱，怎好去接他的伙食，那少年倒是干脆把馒头往他怀里一塞，“小哥你放心吃，我还有。”

聂小水只好接过馒头，这心里头仿佛浸过寒冰水又来了火暖炉，冰火两重天，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