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牛马简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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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主题写作征文第十三期：牛马

一

动物大臣从皇宫一回来，整个人仿佛就被拔骨抽筋了一般。仆人们见他眼神涣散，连声叹气，还以为他突发重疾，赶紧把女主人叫了过来。大臣见到匆匆跑来的妻子，不禁长叹一声，捶胸顿足道：“亲爱的，我完了，我们都完了！”妻子紧握着他的手，问他怎么了。他说道：“皇帝给我下了御令，命我在五年内杂交出一种牛马来，既要有牛的拉力，又要有马的爆发力；既要耐力长久，又要日行千里；既要像牛一样能吃粗料反刍，也像马一样能吃精料快速恢复体力；还叮嘱我一定要用最好的牛和马来杂交，唉，这可如何是好啊！”妻子说：“亲爱的，我相信你的能力，当初能杂交出猫狗，现在的牛马肯定也难不倒你呀！”

大臣看着富丽堂皇的房子，一阵唏嘘，这眼前的一切，可正是靠猫狗赚来的。想当初他带着家眷和十只猫狗闯都城，这种猫狗的杂交品种既爱干净，又能看家，脾气黏人，长得可人，还可以抓老鼠，体型也不大，深得都城贵族的喜爱。他也进而得到皇帝赏识，封了个动物大臣，从此加官进爵。这几年更是陆续研究出鼠兔，鸡鸭鹅，羊猪等杂交动物，名声大噪。虽然动物大臣这称呼总被人取笑，但依皇帝顽劣的性格，没封他杂交大臣，猫狗大臣，就已是非常认真思考过的了！

大臣看着妻子，有气无力地说道：“亲爱的，你不知，这所有的杂交动物，都只是集合优点，生命力很脆弱，供人玩乐，饲养并无大碍，可牛马需要远程拉车，这舟车劳顿，风吹日晒，可是难以解决啊！而且，先前那些小动物杂交，气候适宜的话一年可多次生育，生长周期也短，这牛和马生长周期长，五年的时间，我怕不够啊！”

妻子思考了一下，说道：“亲爱的，你也别太担心，皇帝虽顽劣，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五年内你潜心研究，到时候实在交不了差，皇帝见到你的付出，应该也不会加罪于你啊！”

大臣哭丧着脸，说道：“亲爱的，这次不一样，五年后皇帝要御驾亲征，远征青岚草原，誓要降伏敌对的三十六部落联盟，这牛马，就是给远征大军运输粮草辎重呐！”

妻子惊呼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握住大臣的手颤抖起来，问道：“那牛马要是不能按时研究出来，不是跟武器大臣一个下场？”动物大臣没再说话，他绝望地闭上了眼。

三年前，皇帝从一个游吟诗人那里听说，在遥远的东方有一群炼金术士，研究出了既能点火爆炸，服下又能长生不老的药粉，并命武器大臣出使东方，求此药粉。两年后，武器大臣终于回国，带回了一小包药粉和两名术士。皇帝兴高采烈，设宴接待了武器大臣一行人。聊天中才得知，这药粉没有长生不老的效果，倒是可生产枪炮。皇帝火冒三丈，把游吟诗人头给砍了，然后又命武器大臣在本国生产药粉，并研究东方术士口中的枪炮，限期一年。可帝国炼不出好铁，枪炮老是炸膛。期限一到，皇帝大怒，武器大臣一家老小都被砍了头。

漫漫长夜，动物大臣一夜未眠，也没想出一个好办法。早知道皇帝既爱砍头又爱打战，这都城不来也罢，这大臣不做也罢。如今荣华富贵信手拈来，脑袋瓜子却岌岌可危了。

最可气的是，家中佣人仆人不知从哪里听了小道消息，说皇帝被猫狗咬了，要砍动物大臣的头，一夜之间跑了七七八八，只剩下几个贴身佣人。墙倒众人推啊！动物大臣佝偻着背，顶着厚厚的黑眼圈，捶胸顿足地叹气。这时的他要是被外人看到了，准以为是人和猴子的杂交成功了。

浑浑噩噩过了两天后，动物大臣终于下了决心，他叫来妻子和佣人，说道：“皇帝命令已下，我必然鞠躬尽瘁，尽力在五年内做出成果，就算交不了差，被砍了脑袋，也认了。”他看向佣人们，接着说道：“你们的心意，我都记在心里了，可在这呆下去，终归凶多吉少，趁现在还是走吧，到时候我向皇帝再要一些仆人来，有着牛马的命令，他不会拒绝我的。”

动物大臣送走了仆人，安顿好了家人，开始计划起了他的工作。

二

要杂交出符合要求的牛马，首先得要有好牛好马，帝国虽然大，但并不盛产牛马。帝国境内的耕牛，均来自南方山国，那里丘壑纵横，河网密布，田地肥沃。用于耕田的弓牛褐身黑毛，角如弯弓，力大如象，可做种牛。北方的青岚草原，盛产宝马，其中最负盛名的白狮马通体雪白，日行千里，可做种马。

动物大臣确定了种牛种马，立即风尘仆仆出发选种了。半年后，一百头种牛和一百匹种马都运自都城，在城外开辟了一块空地用于牛马饲养和研究，动物大臣又从青岚草原和山国招募了一批劳工，用于饲养场建造和牛马饲养等工作，这些牧民山民出生的劳工比起帝国劳工更加身强力壮，且只需要一半的工钱。

正当动物大臣信心满满地开展杂交工作时，新的难题如五雷轰顶，再次将他劈得灰头土脸。种牛种马刚运至都城不到半个月，带来的粮草饲料就已吃完大半。这些种牛种马的粮草饲料，都是最高标准，价值远远超过普通牛马的草料，而且都城旁边不产草料，只能从青岚草原和山国运进来。不管是自北向南还是自南向北，草料运至都城都得一两个月的路程，运草料的牛马如果自备草料，便只剩三分之一的运力可供运送草料；如果沿途在驿站补充，五年源源不断的车队，驿站的草料怎么补充的上？即便使用普通牛马，其开支也是天文数字。此次的杂交牛马研究，虽然皇帝给了最高权限，亲下御令，但所需的财力物力，也不是他一个搞杂交的动物大臣可以支配的。

动物大臣粗略算了一笔账，只觉头上冷汗直冒，这么大的支出，要是出什么问题，就是他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皇帝砍的。要支持这项研究，只能改良运输效率！不过此时的燃眉之急，还是先派出车队，运送草料，不然这两百种牛种马就要饿死在都城了。

此时已是深秋，天气渐冷，动物大臣担心南方来的弓牛适应不了寒冷，便开始建造几个饲养温室，这样既解决了弓牛的不耐寒，也能为之后的杂交工作创造一个恒温条件。这天，动物大臣正焦头烂额地指挥着工人用滑轮往房顶搬运建筑材料，突然想起他在山国选种牛时，那里有一种运输货物的方法——在山国南部，山高林密，峡谷纵深，当地山民用索道连接峡谷，索道上安装滑轮，滑轮连接着吊舱，利用高度差运送人畜，货物。他灵机一动想到，如果将两条索道置于地上，以车轮为距，将车轮做成滑轮状，可否用于运输呢？这样再用牛马拉车，是否可比普通的车辆效率更高？

动物大臣豁然开朗，仿佛窒息已久的头套被人戳了个洞，关于索道的想法就像新鲜空气一样源源不绝灌进他的脑袋。他连忙叫仆人牵过一匹马，骑着马直奔交通大臣的府邸。

交通大臣是个胖乎乎圆头圆脑的小白老头，听到动物大臣的想法，顿时两眼放光，连连夸赞动物大臣是个天才，不仅精通杂交技术，还可以杂交运输器具。说罢，他拿出纸画起草图，说道：“索道韧性好，刚性弱，不适合置于地，如果把索道换成铁棒，是绝对可以实现的！但修建这种铁道和改造车轮的费用依旧巨大，如果依旧采用牛马拉车，成本则更大，得不偿失啊！不过……”说罢，他双眼直勾勾盯着动物大臣，动物大臣被他看得浑身发毛，着急说道：“你是不是有办法了？你倒是说呀！”交通大臣举起三根手指，笑嘻嘻说道：“两只猫狗，要森林猫和狼犬，一只鼠兔，要黄金仓鼠和狮子兔！”动物大臣脸皱得像杂交失败的波斯猫，哀求道：“别说三只，十只都可以，您快说吧，我亲爱的交通大臣！”

“一言为定！”交通大臣说道：“你记得为王子建造手摇车的那位木匠吗？他的手摇车利用杠杆和齿轮，用人力驱动，如果改进尺寸和材料，用于铁道之上，再从青岚草原招募便宜劳工，不就可以节省牛马的成本了吗？”

“可这修建铁道和手摇车依旧是一笔大费用，皇帝能同意吗？”动物大臣问道。

交通大臣翻了翻白眼，接着说道：“你真是只懂杂交呐！你想想，这铁道要是修好了，可以运送的东西可就多了，到时候稍微收点运费，建造成本不就回来了嘛！那些来往青岚草原和山国的走商贩足，是愿意继续用牛马拉车，还是用铁道呢？”

动物大臣沉思着，交通大臣的建议就像太阳一样，照亮了他面前的路。他确实只懂杂交，顶多算半个科学家，比起这些朝廷重臣，他这个半路出身的动物大臣就像猫狗一样单纯可爱。

交通大臣接着说道：“你甚至不用问朝廷要钱，让那些巨商富贾出钱，以后给他们运费打折，或给一个货物专运权，我相信你会有花不完的钱的！等这一切就绪，你再把铁道交给朝廷，不仅给帝国省了钱，还能给皇帝挣钱。皇帝还会砍你的头吗？”

动物大臣如醍醐灌顶，两只大手重重拍在了交通大臣的肩膀上，说道：“我亲爱的交通大臣，你真是个天才，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你，我想想…到时候这铁道的管理权，我肯定交给你们交通司！”

交通大臣狡黠地一笑，说道：“嘿嘿，你越来越像个大臣了！”

三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青草长势正好，郁郁葱葱，在微风吹拂下形成一道道波浪，滚滚而去。在草原的中间，波浪被一条笔直的道路砍成两段，道路上手摇车一辆接着一辆，连绵不绝。每辆手摇车由四到六人操作，后面都拖着一个满载货物的大货箱，领头的车夫正喊着号子，指挥着其他人一起一伏的驾驶着手摇车。虽然铁道细细的就像一只穿越草原的蚯蚓，但也呈现出一派草原少有的繁荣景象。

这是连接青岚草原和帝国的第一条铁道，全长300余里，用了整整三年才建成。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这条铁道让草料的运输时间缩短了一半，人力成本更可以用运输其他货物的收入来平衡。

动物大臣此刻正站在铁道旁，满心欢喜地欣赏着眼前的忙碌风景。记得当初铁道修建之时，为了得到朝廷支持，他将铁路的利润尽数分给了朝中大臣，只给自己留了一个免费运送的通行证；为了招募足够的劳工，他再一次奔赴青岚草原，先后说服了和帝国交好的十三个部落，由每个部落派出劳工，用于铁道的建造和手摇车的驾驶，铁道获得的收入也将分出一部分给到部落。如今，这十三个部落得益于铁道的修建，跟帝国以及南方山国的商业互通日渐频繁，同时为了防止青岚草原腹地三十六部落联盟的骚扰袭击，已经开始收缩牧民，准备沿着铁道打造固定定居点了。

动物大臣很是满意，有了铁道的存在，即使他的牛马研究失败了，皇帝也不至于砍他的脑袋。心情好了，工作更加有动力。两年前，动物大臣又拉来了一群普通牛马，通过对普通牛马和种牛种马消化道的研究和实验，他逐渐改良种牛种马的饲料结构，让精制草料的比例越来越少。

一年前，动物大臣再次找到交通大臣，又改良了南方山国的运输方式。南方山国比不上青岚草原，地形崎岖，无法修筑铁道。即使是种牛的粮草，这几年依旧采用牛马拉车运输，随着杂交牛马研究的深入，所需的草料也越来越多，往往前一支车队刚走到半路，后一支车队就已经从山国出发了。他们根据南方山国肩挑背扛，滑索运输，牛拉马驮等因地制宜的运输方式，研究出一种人力独轮车，该车可推可拉，灵活机动，一人便可操纵，对道路的要求极低。即使是狭窄的山路，稍微做一下平整便可使用。同时山国地山民熟悉山路，崎岖不平的山路也能如履平地，独轮车简直就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一般。

如今，南来北往的商道上，新的铁道正在如火如荼地施工建造着。牛车马车独轮车络绎不绝。草料得到保障后，动物大臣的研究再无后顾之忧，事半功倍起来。

时间很快又过了一年多，距离五年期限只剩下八个月，新出生的第五代杂交牛马生命力愈发地顽强，马上就可以进行拉车载重实验了。

此次实验由动物大臣在牛马饲养场外圈了块长方形的地，宽四十丈，长三里，分出四条道路，分别为干燥土路、碎石路、草地和模拟积水路段，由八头牛马分别拉四辆车进行实验。

消息一经传出，便在帝国引起轩然大波，人们纷纷远道而来，其盛况不亚于皇帝出行。实验场地的周围大早上便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那些有杂交宠物的人家，更是把自己的猫狗，鼠兔等洗澡梳毛，打扮得像出嫁的姑娘，带来现场供人欣赏。更有甚者，把家里的杂交家禽家畜也带来，鸡鸭，猪羊，鸡鹅等怪异的叫声充斥着整个场地。从青岚草原，南方山国和其他更远地方来的人，见此情景皆连连称奇，把那些动物的主人夸得心花怒放，面若桃花，仿佛杂交动物是自己生下来的一般。

饲养场大门打开了，八头牛马昂首挺胸，拉着四辆崭新的马车缓缓而出，人群顿时一片死寂，那些杂交动物观众，也突然噤若寒蝉，看着扑面而来的八头怪物。

这八头牛马或白或灰或棕，个头介于牛和马之间；头生双角，或呈弯弓状，或呈圆环状，或像两支长枪，直刺入天；双耳似马，吻部像牛，双眼炯炯有神；颈上鬃毛随风飘逸；身躯修长，四肢健硕发达，走起路来铿锵有力，仿佛四个铁锤在敲击地面；一呼一吸间，如野兽低鸣。走近时，安静的动物观众们被吓得突然炸毛，惊恐的叫声像瘟疫般在场内传播。那些方才还趾高气扬的主人纷纷带着自己的杂交动物逃离了现场。

四辆马车缓缓来到起点，工人们开始往车厢里放石头。石头一百斤一块，不断被吊运进车厢，引得围观的人群一阵阵惊呼。这普通的双套牛车，除去车重，可以拉1500斤货物，双套马车只能拉900斤。可这里每一辆车都足足放了23块石头。

四位车夫轻轻拍打牛马的屁股，下了口令，四辆车不紧不慢沿着道路走了起来，干燥土路上的车走得最快，其他三条道路速度慢一些。不一会儿，四条道路的牛马均“咚咚咚咚”小跑了起来，四辆车虽速度不同，但各自的步伐都整齐划一，四种不同的节奏和声音就像交响乐一般演奏起来，人们痴痴地看着，不少人的脑袋和双手还跟随着节奏摇了起来。

三里长的道路很快便走到头，车夫指挥牛马掉头，工人们卸了一半的石块。回来的路程为实验牛马在战场上的爆发力，能跑多快便跑多快，车夫也改坐为站，手握缰绳，大声命令牛马前进。远远地，只见实验场地尘土飞扬，八头牛马如同千军万马，嘶鸣着狂奔而来，围观的人群做鸟兽散，让开了十余丈的距离才敢停下。实验结束，八头牛马站定，丝毫不见疲惫，只有胸腔略微地起伏着。围观的人群再次围拢过来，瞪大了双眼砸吧着嘴看着眼前的怪物，好像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桌满汉全席。

人群之外，最高兴的莫过于动物大臣了，他激动地双手颤抖，泪眼朦胧。他终于在限期内完成御令，可以面见皇帝了。

四

动物大臣身着崭新的官服，亲自挑选了一头最漂亮的牛马，骑着进入皇宫。几个小宦官早已等候多时，领着他来到了皇宫的后花园。

皇帝正在练剑，见他到来，满脸笑容请他入座。动物大臣看皇帝对牵来的牛马丝毫不感兴趣，不禁紧张起来，低着头不知所措，更不敢入座。

皇帝若有所思，笑道：“我亲爱的大臣，前几日的牛马拉车实验，真让我大开眼界啊，如此盛况，怕是古今难有！”

动物大臣恍然，原来皇帝也悄悄到了实验现场，他打消了疑虑，朝皇帝施礼，恭恭敬敬走到座位坐了下去。

皇帝见他拘谨的模样，觉得有趣，便成心想逗逗他，说道：“听说你们私底下叫我砍头皇帝？”

动物大臣闻声差点从座位上栽倒，慌慌张张说道：“我亲爱的陛下，我以性命发誓，从未说过此话啊！”他本想说以全家性命，话到嘴边又赶紧吞了回去，生怕皇帝当真，毕竟他真的说过。

皇帝哈哈大笑，心想这动物大臣一点也不禁逗，再说他一句，怕是要尿裤子了。于是严肃起来，说道：“此次杂交牛马的命令，你完成的很好，就不追究此事了。”

说着，他看向动物大臣，见他还全身颤抖，不禁皱了皱眉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继续说道：“你不仅完成了命令，还制造了铁道和独轮车，这又是大功一件！所以我不但不罚你，还要赏赐于你！”

动物大臣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回礼道谢。

“不过，也不知你是聪明还是傻，竟真的执着于牛马，你还记得我给你的命令吗？”黄帝问道。

动物大臣不明白皇帝用意，只好把五年前的命令重复了一遍。

皇帝笑道：“我的命令不就是要集合牛马的优点嘛，你和交通大臣搞出来的铁道，手摇车，独轮车，还有那无数从青岚草原和山国招募来的劳工，不正好满足了我的要求吗，其运输效率比牛马高，运输成本比牛马低，运输利润更是无法估量，你又何必费心费力真的杂交牛马呢？”

动物大臣恍然大悟，想起自己五年来的奔波和辛劳，真想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身边的人也真是可恶，竟没人提醒自己，只想着在铁道上捞钱。尤其想到交通大臣赚了钱更加圆润的嘴脸，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皇帝见他脸色阴晴不定，料定了他的想法，说道：“你也不必自责，不知变通未必不是好事，假如你心思活跃，这五年的时间，如何能见到这么多的新鲜事物。也别怪别人，其他大臣助你，无非为了点利，倘若有人点明了你，你必然跑来与我交差，到时候这铁路万一被皇家把持了，底下的大臣们又如何挣钱呢？”

动物大臣双眼顿时明亮起来，他斗胆看向了皇帝，见皇帝正看着他笑，便深深施了一礼。要说先前的施礼只是君臣之间的礼节，这一礼，便是动物大臣发自肺腑的尊敬和崇拜了。

皇帝接着说道：“当初武器大臣出使东方，一年时间便可往返，他一路寻欢作乐，两年才回国。后来命他研究枪炮，一年时间毫无进展，总是把责任归咎于炼铁技术，却不去想办法解决，所以我才砍了他的头。他要是有你一半的坚持，枪炮早就造出来了。”

动物大臣顿感惭愧，又低下了头，不知该如何接话。皇帝接着说：“当年父王突然驾崩，我仓促继承王位，大臣们在背后说我顽劣，不谙世事，要是我不杀伐果断，如何震得住天下？你是个半路出家的大臣，我是个半路出家的皇帝，这为君为臣之道，复杂难辨，我也说不明白，只想到这些话，就说与你听罢。”

动物大臣感动得老泪纵横，又起身朝皇帝深深施了一礼，说道：“我亲爱的皇帝陛下，感谢您的赏识，我定为陛下，为帝国，鞠躬尽瘁！”

皇帝摆了摆手，说道：“免了免了，别老搞这一套，一天天被人拜的烦死了，刚才说到赏赐你，就给你官升一级，升的太多，其他大臣会有意见，为了补偿，就把你的俸禄翻倍吧。至于称号，也得变一变，既然你老和牛马不过去，就封你牛马大臣吧！”说罢，皇帝故作威严，抬起头，眯起双眼盯着他。

动物大臣脸色就像画师的调色板，仿佛彩虹长在了脸上，皇帝性子转变太快了，大臣们说他顽劣，倒真没有冤枉他。这牛马大臣，还不如猫狗大臣呢，甚至不如叫杂交大臣来的直接。他斜眼瞟了一下皇帝，看他一脸严肃，便不敢提意见，略一犹豫，动物大臣施礼感谢了皇帝，牵着牛马“咚咚咚咚”逃离了皇宫。

皇帝沉默半响，挤出一个笑容，对旁边的小宦官说道：“我是不是演得太过了，他为啥不反对？”小宦官的脸早已憋得通红，听到此话，终于捂着嘴嗤嗤笑起来。

五

“好了，这就是我们国家历史上最奇葩的官名——‘牛马大臣’的由来。后来，牛马大臣受不了别人的嘲笑，终于鼓起勇气跟皇帝提出更换官名的要求，皇帝答应了他，给他封了一个高大上的官名：科技大臣。从此，牛马大臣成了历史。过了很久后，科技大臣的杂交技术也消失在历史长河中，杂交动物最后的辉煌：牛马也随之消失了。但牛马两个字被人们保留了下来，用来称呼那些来自草原和山国的劳工，因为他们干活卖力，工钱更少。再后来，做工的人都开始自称牛马。到了现在，牛马已经成为一个时代的符号，是所有打工人最认可的一个称号之一。”

一个身材高挑，面容清秀，扎着马尾辫的讲解员带着耳麦，对着面前的一群小孩子讲道。

孩子们在她面前正听得津津有味，却不知是谁突然叫了一声：“姐姐，我不要当牛马！”这一声叫喊就像郑奋人心的口号，点燃了孩子们心中的热情，“不要当牛马”的呼喊很快汇聚起来，仿佛一阵阵狂风吹得讲解员张不开嘴，她无所适从地安慰着孩子们道：“大家好好学习，以后肯定不会当牛马的！”可任凭她如何叫喊，她的声音就像瓢泼大雨中流下的泪水，早被雨水淹没了。这时，前排的一个小孩举手提问道：“那后来呢？怎么现在没有青岚草原和山国啦？”

讲解员赶紧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救命稻草，扯着嗓子喊道：“这位小朋友提了一个特别好的问题，也正是姐姐要给你们继续讲的故事。”

听到还有故事可听，孩子们逐渐安静下来。讲解员暗暗松了口气，接着讲道：

“在动物大臣被封牛马大臣后，北方的三十六个敌对部落也看上了铁道的价值，不再觊觎帝国领土和资源，同时开始派出使臣和商队，沿着铁道跟其他国家交换物品，通商通婚。皇帝御驾亲征的梦想，终究没能实现。在此后的两百年时间里，北方青岚草原的十三个友好部落、三十六个敌对部落和南方山国逐渐依附帝国，并在距今1200年左右前成为我们伟大国家的一部分。自那时起，我国的疆域基本稳定下来，姐姐的家乡在历史上便属于山国。当时帝国的铁道，便是现代火车的起源。而关于动物大臣发明的独轮车，还有一个有意思的传说：据说这独轮车，依旧出自那位制造手摇车的木匠，那位木匠身世成谜，相传他也来自遥远的东方，那里的人们在1800年前就在使用一种更加先进的运输车辆，叫做木牛流马。大家可以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把自己心中的木牛流马画下来哦。”

“好了，我们今天的科技博物馆讲解之旅就结束啦，谢谢小朋友们的热情，欢迎大家下次再来哦！”

讲解员如释重负，结束语从她嘴里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哗啦啦讲了出来。和孩子们告别后，她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休息室，猛灌了一口水，瘫在椅子上呼呼直喘气。一瞬间，她感到自己的脑袋上，一对坚硬的牛角茁壮地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