芹川
用双拼法输入qin-chuan,跳出来的是“秦川”和“琴川”。
秦川,泛指秦岭以北关中平原,浩浩莽莽八百里。
琴川,是苏州常熟的别称,传说城内曾有平行的七条河,像古琴的七根弦,故称琴川。
到今天我才知道还有第三个qin-chuan,当我站在浙江淳安芹川古村的门口。
村口廊桥从停车场下来,远远地听到流水声,不很响亮,活泼而繁密,仿佛刚学会说话的孩子,用清脆的童声,重复着一些含糊的单音节词汇,虽然听得不甚明白,却让人莫名欢喜。
那就是芹川,一条浅浅的小河,这座古村庄,即以它命名。站在溪边,看着苍老斑驳的石头驳岸,愈发衬得河水清澈如玻璃,河底细沙历历可数,几只鸭子从桥下悠悠飘荡而来,并非为迎接远客,所谓云无心以出岫,大概就是像这群鸭子一般安闲自在。
桥小而精美,单孔,微拱,青石板铺就,上砌廊檐,白墙、黛瓦、飞檐、木窗,典型的徽派建筑。
村民闲坐聊天
古村刚开发不久,游客不多,村民一如既往守着千百年的日子,街坊邻居闲坐聊天,游客擦身而过,他们视若无睹。
比起那些过度开发的著名古镇,千篇一律的沸反盈天,这里,真让人舒服。
小水闸小堤坝
到处都是这种小水闸小堤坝,大大小小几十个。依着从高到低的山势,将水流截成许多个迷你瀑布,动如脱兔。堤坝的上与下,同时形成了平缓的水潭,静如处子。
站在迷你瀑布边上,哗哗哗的水流声颇为响亮,可是,反而让人感觉更加安静了。如同鸟鸣山更幽的境界。
白雪般轻盈细碎的水花,细腻如天鹅绒的青苔,小石子朴素的质地和色彩,一切都赏心悦目。
最可爱的,是这条名叫芹川的小河。它从山上一路欢笑着冲下来,屈曲盘旋,一千多米长,将整个村庄分成了两半。每户人家都是临水而居,在房前屋后的水码头,用这样的天然活水洗衣烧饭,方便极了。
四棵包菜
可耕地少,村民见缝插针,不放过一寸珍贵的土壤。
一户人家门口,用瓦片垒砌了小梯田,种了四颗包菜。为了争取阳光,包菜们不得不站了起来,细长的腿儿哆哆嗦嗦,艰难地举着硕大的脑袋。
如果它们看见平原地区趴在地面的胖子同类,不知会做何感想。
庭院深深大多数房子仍有人住,个别已人去楼空,比如这一个,木门用木搭扣虚掩,随手一推,吱呀一声大开,青石板铺的台阶,通向另一扇虚掩的门。
上世纪七十年代风格的木门,瘦伶伶的,全无雕琢修饰,仿佛清水洗脸红头绳扎辫的乡下丫头,怯生生缩在墙角。
青苔漫地,墙皮斑驳,不见当年人。
山里潮湿,时不时飘过一阵轻纱般的小雨,落地无声,青石板浸润得发黑,隐隐闪着暗沉沉的幽光。
这样沧桑的老屋,这样沉寂的小路,这样半明半昧、让人又欢喜又害怕的境地,一个人站着——
想到了:苍苔满山径,最喜客来稀,
想到了: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想到了: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想到了:柳门竹巷依依在,野草青苔日日多,
想到了:别有忧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
沐沐你又一个人跑哪儿去了?
隔墙蓦地一声大喊。好吧,我想多了,赶快追上小伙伴们,掉队可不好。
屋顶玉米可还是不死心,推开了石板路尽头第二扇门,如果蹦出来一个树妖花仙或者狐狸精,我倒不奇怪,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排玉米。
这座荒废的老屋,屋顶已经烂没了影,边角借着残存的地基,开荒培土,拓成了小小的园子。
玉米地那一头,窸窸窣窣钻出来一位瘦如竹竿的老爷爷,一手拿个葫芦瓢,一手拎着水桶。
他满头白发剃了个短短的平头,洗得薄薄的短袖汗衫紧贴着干瘪的胸膛。
我讪笑着放下正在拍照的手机,他瞟了我一眼,目光平静而淡漠,好像我不过是一片风吹过来的树叶。然后蹲下来,慢条斯理地,一根根拔掉玉米杆之间的杂草。
他安详得就像这座老屋。
独木桥
河面上这种独木桥大约有十几个。应该是就近取材,从山上砍伐的大树,锯成木板,平铺在水面。一脚踩上去,颤颤巍巍。
三棵包菜可怜可怜,这三棵面黄肌瘦的包菜,被锱铢必较寸土不让的主人,种在了围墙上,比刚才那四棵种在坡地上的,命运更加不济。
泥土房有懂行的小伙伴说:这种泥土房子,至少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居然保留了下来。周围的新建筑簇拥,仿佛四世同堂,白发垂髫,共享天伦之乐,让人不由得感慨。
几只散养土鸡刨来刨去,看见游客走近,飞上断墙的一瞬,翅膀拍打得颇有气势,让我相信它们的祖先的确曾翱翔蓝天。
石斑鱼不时有小朋友指着水面惊喜大叫:好多鱼!
这是此地特产石斑鱼,手指头大小,灰黑色,类似泥鳅而扁圆一些,软软滑滑,往来穿梭,动作极快。
比城市公园里豢养的大胖蠢鱼,这些小个子们,明显带着江河湖沼之气,带着草莽精神与乡野的活泼。
我猜想,当年庄周站在濠梁之上,感叹说:“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他看见的,应该是类似我眼前的这种野生小鱼。
火腿正宗农家火腿,挂满木壁板,阳光静静地从天窗洒下来。门窗大敞,主人到邻居家搓麻将去了?临走为啥不锁门呢?
垂涎三尺站了一会儿,忍不住迈过门槛走进去。农家土法火腿哎!比某宝上的应该正宗很多吧?
一只花狗蜷成一个毛球,两手抱着头,在墙角睡得正香。听见脚步声,眼皮黏黏地,抬起一条缝看看我,啪嗒一下又合上了。
估计我把它家东西偷光了,它都不会吭一声。木头叉子就在屋角挂着,可不可以戳一个火腿下来,压一叠钞票在桌子上呢?
似乎小学课本上,看到过情节类似的故事,在这保持了上古淳朴民风的山村,似乎也可以浪漫地搬演一番。
可是,万一人家留着自己吃不肯卖呢?大呼小叫着追上来呢?多羞耻。算了。
乖狗村子里狗狗很多,都像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中华田园犬,披一身脏兮兮的短毛,除非自己跳河里涮涮,主人似乎从来没用狗沐浴露,帮它们洗过澡。
四肢肥嘟嘟,走路慢吞吞,目光温顺,一脸无辜,看见陌生人就主动行个注目礼,然后恭谨地把目光移开。
最主要的是:始终保持哑巴似的沉默。乖得让人心疼。
哪像我家的汪星人,脾气极坏,物业阿姨在院墙外小路上扫地,十米开外,它都要凶神恶煞大叫,阿姨挥着大扫帚慢慢走远了,它还不依不饶,叫得喉咙裂开,几乎累断气。
玩水水,小朋友最好的玩具,而且免费。
这里的小朋友好福气,水那么干净,那么浅,家长自可放心,基本不会有啥卫生问题和安全问题。
老作坊买了几包麻酥糖,不同于甜腻的苏式糖果,这里的麻酥糖是用米粉代替面粉,加麦芽糖制成,入口干爽酥脆,又柔韧,很有嚼头。
黑芝麻并未碾成粉末,半碎不碎,带着农家的粗犷随性,很香。
山岚
出来的时候,四周青山依旧在没完没了地喷云吐雾,仿佛冬天电水壶嘴里,吐出的一团团白色水蒸汽。仿佛一张巨大的水墨画,浓淡深浅总相宜。
空气潮湿,雾气蒸腾,山岚云烟,美好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