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种的豌豆

2019.5.28星期二晴

又吃到妈妈采摘的豌豆。

这是自留的豌豆老品种。也不知经过多少冬雪覆盖和春雨浇灌才传到今天。变化的是颗粒的大小，不变的是可口的味道。

俗话说：“豌豆不要粪，八月土里困。”农历的八月末九月初，妈妈找出豌豆种曝晒一个太阳。麦畦边上，路旁及篱笆附近，用锄子一角斜斜地掏个三角形的宕，这一宕二粒数豆点种的任务，我自一年级数到上初中。

说起来，妈妈还总是这么讲：“‘看蛙（青蛙）无颈，尒无腰’。大人弯腰事做多了，总是腰酸背痛，你们身腰是活的，数豆点种刚刚好。”几十年过去了，妈妈的白发更亮了，我的头发也白了过半，妈妈的话在我身上也得到印证。只可惜，下一代，下下一代人，既使身腰再好，也不再数豆点种。更值得回味，妈妈借数豆教我识数；同时，在我幼小的心田，点下了勤劳的种子。

点种，我用葫芦瓢装上豌豆种子，大拇指食指及中指三个指头往瓢里豆种间一捏，每个宕放两粒，有时多出一粒二粒还要捡起来。一行点完，妈妈用长柄锄子轻轻地掩上一层土，就这样，豆子就“困”到土里了。尽管有些豆子有虫孔，但豆苗照样钻出地面。

进入冬天，豆苗生长缓慢，天寒地冻，妈妈挑上一担鸡屎灰，用手轻轻捧一捧压在豆苗上。这捧鸡屎灰如同给豆苗盖上厚厚的棉被，每当瑞雪来临，先消融的当是有覆盖鸡屎灰的豆苗处。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更何况经严寒考验的豆苗，它吸足了水份，吐出丝蔓，一行新绿抢占空间。每当此时，妈妈领着我就近砍些野竹子插在豆蔓处。“芝麻开花节节高”豌豆开花亦是如此。豆苗顶端借着春风一吹往上爬，杈间那弹簧样的蔓丝紧缠着野竹子，而下半段小叶杈上依次吐出白色的花瓣。豆蔓相互攀连着，你中有我手，我手拉住你，正如我们姊妹小时候手拉着手。

农历三月末，豆蔓下部豆荚壮实地鼓起月亮形身腰。剥开豆荚，嫩绿的豆皮水灵灵的一碰就破。妈妈今天剥半瓢豌豆煎蛋饼，豆粒排列成一个厚实而青翠的圆月亮，挟一块月亮嚼下，细嫩香甜；妈妈明天又用鲜肉丁、鸡蛋籴一碗润滑鲜美的汤。

一行豆蔓，妈妈总是自底层摘起，摘上半个月，都是葱绿鲜嫩的豆角。新鲜豌豆吃不完就养黄熟。一株株豆角连蔓拔起，用稻草绳一捆扛回家，晒在稻场上用连枷一拍打，粒粒滚圆的豌豆竞相脱荚，竟然比足球场上踢出足球滚得还快，妈妈用条把扫拢这些“足球”，用筛子筛下沙灰杂质，往晒匾一倒，如竹筒里倒黄豆，只听到哗啦啦地滚动声，这正是获得收成的欢呼声。

妈妈种的豌豆，种下令人咂舌的回味，种出令时光难以穿透的记忆。

豆子熟了，麦也黄了，端午节也到了。每当端午前几天，我们嘴馋，妈妈就用葫芦瓢盛上大半瓢豆子，往热锅里一倒，用锅铲不停的翻炒。不一会儿噼里啪啦爆裂声此起彼落，每粒豌豆都被烫黄一个小点儿，这个点儿就如美人痣那么好看；每粒豌豆皮都被爆裂开一道小口子，就如好吃的人张开了嘴。炒熟了，我三个指点如当初点种样，只不过还就着嘴哈着一口气，捏上几粒往嘴里一丢，滚烫的豆子遇上口水尤如铁匠挟起红彤彤的铁器往水里淬火一样，嗞啦一声，舌头灵活地调动起来，把豆子送上牙床，嘎嘎脆响，舌头又如乌龙搅水，瞬间豆粉溜下肚子。

年复一年，种豌豆，吃豌豆。人们常说的“妈妈的味道”其实还是豌豆汤面。无论是翠嫩的豌豆还是鹅黄的老豌豆，都经不住妈妈那柴火铁碗的煎熬，最终化豆于无形，豆与水相融，掀起锅盖，散发香味浓郁的一锅黄色的鸡汤。妈妈丢下些挂面，熟了用竹筷捞起一碗碗面，添加些豆汤，神仙也羡慕。

炒豆、豆饼、豆汤、汤面，豌豆在妈妈手上变戏法，我吃了几十年总不厌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