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六)
绝代的才华与倾城的容貌,都是稀世罕见之宝,但一旦对它生出依仗,它也很容易变成一个人难以摆脱的魔障。
破雪刀有劈山撼海、横切天河之势。如今当斩之人近在咫尺,她杀心已起,此时你逼她退避,她这一辈子都会记得此时的无能为力与怯懦。
周翡一直以为“杀气”便是要“腾腾”,直到此时,她才算见识到真正的杀气——那是极幽微、极平淡的,不显山不露水,却又无所不在。
如果周围的人都还不如你靠谱,你最信任的也就剩下手里的刀剑了。
英雄又有什么好讲的?一个人倘若变成了举世闻名的大英雄,他身上一定已经有一部分不再是人了。人人都蒙着眼,一知半解地称颂,却谁也不了解他,不孤独吗?再者说,称颂大家都会,用的词自古以来就那么几句,早就被车轱辘千百遍了,写来没意思,茶余饭后,不如聊聊贪生怕死的故事。
所有人都在泥沼里愤世嫉俗的时候,总是希望能有个英雄横空出世的。
血泪这东西,自己吃也是恶心,讲给别人听也是不合时宜,我借来换点路费,岂不是物尽其用?
虚名如蜗角,连个屁也顶不起来,时间长了还得为其所累,争这个有什么必要?
你要是没有足够的底蕴,可能连模仿都模仿不像。
快刀是不能迟疑的,一个人信不过他手中刀剑的时候,意味着这些翻脸无情的冷铁也会背叛主人。
人得知道自己吃几碗饭,倘若都是栋梁,谁来做劈柴?
可是既然不能万事如意,又哪儿有那么多充斥血与火的夜色,等你慢慢准备好呢?
只有你先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才能试着打动别人。
有道是“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聪明人懂得取舍,愚人容易动之以情——但是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既非君子又非小人,不怎么聪慧,但也不至于愚昧。要让无数这样的人都甘心情愿地聚在你身边,头一件事,你得“取信”于众。你要记着,听命于人者,容易受别人影响,能影响别人的人,才能聚齐千军万马。
有人说“仗义每在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其实尽是放屁,屠狗辈跟读书人孬起来可谓是殊途同归,没什么本质区别,充其量是读过书的无耻的姿态更加优雅而已。这些江湖屠狗辈风里来雨里去地混,“道义”二字便如同读书人的“圣人言”,只是快鲜亮的大牌匾,真遇见事,当不得真。
你听人说话,哪怕是通篇谬论,也不必立刻拂袖而去,没有道理未必不是一种道理。
她像一朵刚刚绽开的花,开在足够坚实的藤蔓上,与荆棘一起长大,每一颗粘在身上的露水都生机勃勃,禁得住风霜,也耐得住严寒,带着一股天生地长似的野性,每天都企图更强大一点,期待自己终有一天能刺破浓雾,坚不可摧。
她未曾受过岁月的磋磨,未曾在午夜时分被回不去的旧年月惊醒过。
她有一盆的牵挂,不惯于跟人倾诉,只好全都翻覆在心里。
你看,活着,会喘气,有吃有喝能坐着,填下无不可去处,是不是很好?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你说如果你是我,哪怕最终功败垂成,也能闭得上眼,二十年后还能顶天立地......我听完可信了,阿翡,如今不成就是不成了,你那说好的顶天立地呢?真要哭鼻子,可是食言而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