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是惯性,不喜欢是千斤顶。
那是我们第一次严格意义上的分开。
学校内发生的一切,微笑留在了花丛间,泪水淌入了下水道,我把对她的喜欢写进了字里行间。
她和他的争吵总是发生的那般突然,和他的和好又是那般的猝不及防,我不明白你的欲去还留,你也不懂我的无奈悲忧。
雨打芭蕉,落得的是满院清秋,非是我念及离人的怅惆。
你走,我留,你来,我还在。
学院的气氛愈来愈热,于是大学的第一个寒假终于在一片欢呼声中到来,只是我,无论如何是不会笑的。
再见说不出口,我转身回头,你嘴角的浅笑剥离了整个世界的纷争,静谧的可怕,于是我知道,于是我预感到,于是我心如刀绞。
所有分别的前兆,所有不再联系的预料,所有我心知肚明的可笑,全部都在表盘上慢慢游走。我眼睁睁的看着我们越来越远,你的身影在烟雾中渐渐隐去,我坐在彼岸的石阶上手足无措心急如焚,我张嘴,喊出却是你走好。
13年的春节在春寒料峭中慢慢靠近,分外阴寒的夜晚,我靠在爷爷床头,轻轻摩挲着他发羽稀疏布满老年斑的脑袋。
他看着我,眼睛很亮。我说,爷爷,我回来看你了。
他看着我,眼睛眨的很慢很慢。他用目光在向我传达他的疲惫,他已经不能说话了。
我说,爷爷,姐姐快回来了,你要看着她结婚看着她生孩子。
我心里很难过,我想哭,我抓着他的手说,爷爷,我在这里,你不能走,我不让你走。
父亲和小姑还有二伯站在一边说着话,我听见二伯说,早点准备吧。
父亲沉默着点了点头,小姑默默的将爷爷的被子一角掖好,低头不语。
我握着爷爷的手,那股凉意顺着他褶皱的皮层慢慢向我侵袭,我蹲下来用两只手握住他,然后用力的小心的摩擦。
冰冷即是死亡,你看,爷爷,你的手还暖活着呢。
我仔细的呵出一口气籍此温暖他的手,然后我极清晰的感受到他手掌的微握。
爷爷握着我的手,我惊异着望向他的脸。安静的可怕,尽管每一道岁月的沟壑都是触目惊心,可他的神色却是分外的熟悉,就如同幼时牵我的手行走于山野小垄般的沉默无声但是坚强有力。
我看见他的嘴巴张开又合拢,我看见他的胸膛起伏如山丘,我看见他挣扎着想要说话。
可是他不能。他无法吐出一个字,他无法发出一个音,他无法和他最喜欢的孙儿亲口道别。
他握着我的手愈发用力,我看着他的眼睛然后放声痛哭。
爷爷,你不要哭。你想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我再也不去水库游泳钓鱼了,我再也不去马路踢球嬉戏了,我再也不去打架偷哭了,我长大了,我会乖的,我真的会乖乖听你的话的。
他挣扎的愈发厉害了,我看着他眼泪不停地掉,他看着我,眼泪不停的流。
他死死的抓着我的手,我看见他喉间的筋络颤抖的可怕,我看见他脸上的肌肤泛起病态的红色,我看着他努力的表情,却感觉到他和我的距离越来越远,我只能哭,大声地哭。
我说,爸爸,爷爷哭了,爷爷有话要和我说,可是我听不到,我听不到啊。
父亲走过来,拍拍我的肩,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可是我不要你的安慰,我只要知道爷爷想说什么。
某一刻,我握着的爷爷的手,忽然平静了下来,他的脸上恢复了平静,他的胸膛逐渐沉稳,他只是看着我,放弃了挣扎。
因为他实在没力气了。
父亲沉默着将爷爷眼角的泪拭去,爷爷却只是凝望着我,小姑将我搀起来,说,你先回去吧,爷爷没事。
母亲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我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套和内衣,她把大衣给我披上说,你先回房去,有事会叫你的。
我不肯走,爷爷看着我却是忽然将头别了过去不看我。
我擦了擦眼泪别过头去。
最后是母亲将我拉回了房,我走的时候父亲和二伯已经开始给爷爷刮胡子。
我在房间里静坐着,她发来短信,我和她说我去看了爷爷,爷爷看着我的时候忽然哭了,他有话和我说可是他不能说话了我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沉默着,脑袋是空的,她回复我的一切我看着却不知所措。
在我过去的二十年中,我从未有过生离死别的经历,爷爷是第一个即将离开我的人。
我在床上惴惴不安,手里拿着手机和她断断续续的说着话。
然后我听见门外有动静,是母亲的声音。
我的心忽然沉了下去,毫无缘由的沉没入暗无边际的深渊,黑暗将我的心紧紧束缚着,我几近窒息。
咚咚咚
母亲叩门的声音像是敲打在我的心上,于是黑暗中有喧嚣传来,四面八方的寂静之中有如蜂如浪的嗡鸣回响,我听见她说。
你爷爷走了。
于是我如遭雷击,觉得分外委屈。
你为什么要把我拉走?你为什么要把我从爷爷身边拉走?你不是说爷爷没事的吗?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们都是骗子,大骗子!
我小声哭着跑出房间,我不敢哭出声,我怕爷爷在我身边他和我说话我听不见,我怕爷爷的魂魄会被我的哭声惊走,我不敢接受这个现实。
我倚在房门外,我看到爷爷的脸上盖着白布,小姑跪在地上大哭,父亲和二伯站在一旁满脸凄容。
我站在门边不敢走进去,我看着爷爷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我看着他透过那块该死的白布仿佛能看见他的眼睛,他想透过那双眼睛和我说的话,至死,我都不知道。
小姑哭着把我拉过去让我叫叫爷爷,我不明白,爷爷不是走了吗?我叫他还有什么用?
我跪在爷爷床头,所有的积蓄的泪水在我握住他冰冷的手掌时终于化作汹涌的洪流冲刷而下,我嚎啕大哭,一声又一声的哭喊着爷爷,一声又一声的哭喊着不要走。
只是那层白布下的双眼再也没有睁开来,他冰冷的手心再也未能恢复半点温度。
我摇晃着他的身躯,声嘶力竭,回忆一幕幕席卷而来,伤痛一寸寸不断加深。
我跪在爷爷的床头,哭了一个小时,喊了一个小时,叫了一个小时。
然后母亲走进来将我拉起,我听见她说可以了,别哭了。
母亲没有哭,或许是因为去世的只是我父亲的父亲,也或许是当年不和谐的成年往事。
我不愿苛责也无法苛责,于是我冲出了房间,跑到空旷的角落里给姐姐打电话。
我只是哭,姐姐也哭,她像是明白了什么,我知道她明白了什么,于是我骂她,我让你早点回来你不回来,爷爷刚才走了都没能见你最后一面,为什么你不早点回来!
我很生气,因为我也没见到爷爷最后一面,我在恨我自己。
姐姐不回答,只是哭,我哭的更大声,像是两个在用哭声攀比谁更爱爷爷多一点的幼稚的孩子,我粗鲁的挂掉电话,然后蹲下身子继续哭。
紧接着手机有她的短信传来,我像是找到了一个怀抱,毫不犹豫的打给她。
我哭着说我爷爷走了,我没有爷爷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听着我哭,听着我用哽咽的语气描述一个残忍的事实,然后她很难受的说,你不要伤心了,如果我现在在你身边一定会抱着你。
于是我哭的愈发厉害。
我记不清楚那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了。
安排完爷爷的后事之后,我的悲痛逐渐远去,而与之一同的,还有与她的距离。
她似乎是不愿在我最悲痛的时候离去,所以在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我与她的联系从一通电话变成了三行短信,再到后来,只剩下了晚安。
然后某一天,我忘了说晚安的那天,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没有收到她的晚安。
她一定是忘了,我是这般想的。
不知道是在骗谁。
那天晚上我没有和她说晚安,于是之后的每个夜里都没有了晚安。
喜欢是惯性,不联系是千斤顶。
即便再喜欢,我也拉不动你。
你过得好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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