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走

上午九点半，告别仍在睡梦中的正阳君，直奔岗顶地铁站。路上买了碗八宝粥，边走边吃。实际上是吸的，密封好的塑料杯子，插一根粗管子，细细糯糯绵绵的稀饭便顺着吸管流入肚肠。现代人的效率全都用在三餐一宿上，然后用大把大把的时间拿来奔走。

广州的地铁站永远都那么喧嚣繁忙，这是一片热闹的地下世界。出入闸口处人头攒动，用一种行动节奏顶慢的动物视角看，这里的人流如同四处乱窜的蝼蚁，各顾各的忙，却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在这里聚散——奔走。至于奔走向何方，奔走的目的是什么，何时才能停下来，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停地奔走，只有频繁交替的脚步才能稍事安顿那颗焦躁的心。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没有开车来广州，因为广湛高铁开通了。省去了开车的劳累，就必须付出挤地铁的代价。从岗顶站出发，我要在庞大的广州城地下换乘两次才能赶到广州南站，在那个号称全中国最繁忙的高铁枢纽，找一趟回湛江的列车。

许久未坐地铁，购票的机器都换了好几批。之前是投币买票，现在换成了微信支付，而在岗顶站我又看到了通过下载官方APP的方式直接乘坐地铁。眼看排队购票的人群挤满在入口处，不想去受这个罪，于是拿出手机按说明开始下载。折腾了几分钟总算完事，打开APP，走到专门的闸口，将手机对着扫描口，“哔”的一声闸门就打开，方便！用这个APP的好处，除了省却排队的麻烦，还有就是不必在购票机器的屏幕上找半天你要到达的目的地，只要你在出站时再一次用手机扫描，系统就会自动扣款。

不得不承认互联网科技为生活带来的便利，几乎在一夜之间改变了所有的生活习惯。特别像广州这样的大城市，如今想用现金都困难，一切都用手机支付。在人潮汹涌的城市里，因为找钱耽误了排在你身后的人的时间，不是一件什么愉快的事情。

然而，为了照顾像我这样的蠢人，社会仍然保留了一些传统的方式，为我留了一条活路，比如买高铁票。

地铁算是常坐，所以并不陌生。以为坐高铁也是如此简单，加上从公布的发车密集程度来看，去到高铁站再买票也不迟，于是放宽了心慢悠悠来到广州南站。谁知进站后傻了眼，一条条排队取票的长龙让自己心里直发慌。但既来之则安之，排队就排队呗，我看那取票的速度还是挺快的。可待到临近时我才发现，这些取票的人群是事先通过网络预定的，可我并没有预定。来广州时，是通过朋友的票务点买的票，自己没经历过买票的手续，以为这些自动购票机可以轻松买到票，哪知这些全是清一色的自动取票机。

我灰溜溜闪到一边打电话给弟弟，让他在网上给我订票，希望他订好了我再来这些机器上取。结果弟弟折腾了半天，说我从未在网上购过票，身份证无法通过验证。我差点崩溃，忙去咨询处咨询，小妹“遥指杏花村”，让我到几百米的尽头直接买票。

这个尽头着实让我吓了一大跳，上千平米的大厅里挤满了像我这样的“蠢人”。虽然心里暗自欣慰，还有这么多和我一样跟不上网络潮流的“传统人士”，但那个队伍比取票机前的长龙多了好几倍。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老老实实跟在队伍的最后面。这时距离我离开正阳君已经足足两个半小时，除了地铁上耗费了一个小时，我已经在这个高铁站折腾了一个半小时。

在这一个半小时里，除了排队、打电话，我还尝试下载了12306购票软件，然而这个软件也需要身份验证，无论如何输入信息，在个人信息那一栏里总是“无法通过验证”。后来问过柜台，才知道必须到验证窗口去办理，或者直接持身份证到人工购票窗口购票。而且最紧张的是，软件里显示今天所有班次的票几乎快卖完了，只剩下临近一班下午1:00的一张一等票。

一等就一等吧，总好过没有。虽比二等票贵了一倍，总比坐飞机便宜了许多。关键是奔走在外的人们为了回家，再大的代价也愿意付出。这个时候反而没那么紧张了，因为我已经快排到购票窗口，而且估计那些在网上订票的也绝不会把这张距离发车还不到四十分钟的票给抢了，抢了他也没那么快来得了。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断刷新手机页面，紧盯着那张好像依然为我保留的最后一个名额，一秒、两秒......嘿，轮到我凑到窗口时，安坐在窗内的小姑娘对着话筒说：“稍等，死机了！”

我一跺脚，尿都快憋出来。我还在不断的刷屏，默默念着“不要和我抢，不要和我抢”，期望那个未知的网络中“隐形人”高抬贵手，或者这一刻另一个抢票人最好也处在卡机状态。

“好了！”小姑娘气定神闲说道。

没等她把那个“了”字说完，我将早就背好的台词一字不差地朝窗口里送去：“湛江西下午一点一等票一张。”因为我生怕小姑娘查询了半天还要问我要哪一班次？然后又会耐心地对我说，对不起，没有二等票了......几个来回，十几秒钟就过去了，那张仅存的一等票还在吗？

小姑娘还算利索：“湛江西下午一点一等票一张，387元，请确认。”

“确认，确认！”我长长舒了口气。回头看了看不断涌进的人流，一张张焦虑而无奈的面孔下，又有多少像我这般的呢？来不及可怜众生，我挤出人群，向另一处更密集的人群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