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那些逐渐消失的传统技艺
本文参与【人生关键字】系列征文第六期主题【技】。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曾经有多少年,这些传统技能都是人们赖以生存的饭碗,也是那些老人们足矣傲骄一生的才干。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岁月的变迁,那些曾闪耀着光圈的技能都慢慢消失在历史的浪潮里,成为我们一段深深地回忆。
1.篾匠
小的时候,家里好多东西都是用竹子打造而成,簸箕,凉床,箩筐,晒谷席(农村叫晒撵),还有用来挑拣豆类或是晾晒干菜之类大大小小的竹筛等等,都是从山上砍回一根根高大修长的楠竹,再请那些篾匠来家里破成竹骨,竹片,竹纤再用他们灵巧的双手一根根编制而成。
小时候看那些师傅们编竹器是件有趣的事。因竹子有着木头无法替代的柔韧性,且容易破成薄薄的竹片,细细的竹纤,可直,可弯,可折。楠竹从山上砍回来去掉尖端的枝枝丫丫后,到了篾匠师傅手里就像一块布料一样,根据不一样的需求裁剪成不同的小件。师傅们先用锯齿锯成一段一段,然后再用他们那把厚厚的砍刀把碗口粗的竹子破成几块,去掉中间的竹节,再破成厚薄不同的竹片还有长短各异竹丝。
破竹片是一个很艺术化的过程,那些竹片在师傅们的手里好像有了灵性,在那把裁刀的推动下,一片已经裁得很薄的竹片又被一分为二成了两片,而且每一段的厚薄绝对一致,师傅们破竹片的手法又快又轻灵,那些竹片也像跳舞一样上下翻飞,不一会功夫,师傅们眼前就堆了一堆破好薄薄的竹片跟细细的竹丝了。
我在一旁看着,觉得甚是好玩,也学着拿起那把神奇的裁刀去破两块,只是那把裁刀到了我手里就变得不听话了,用尽力气也破开不了,不小心就把竹片给砍断了。
“你要掌握好那个力道,顺着竹片的纹路去破才可以破好的。”篾匠师傅说。
我不懂那些纹路跟力道,放弃了尝试,心里只有羡慕的份。
所需要的竹片跟竹丝准备好了,接下来就是编制箩筐或是其他器皿。这绝对是个技术跟艺术活,那些竹片竹丝也很听话地在师傅们手里翻飞起舞,一眨眼功夫,一个箩筐的底部就在师傅们手上初具雏形了,随着师傅们不停的加进一根根竹丝或是竹片,再一会,框身也出来了,再过一会就到了封顶收身的阶段,只见师傅们挽了几个竹花,三下两下地一个箩筐就编好了,竹丝纹路错落有致,精美绝伦,最后师傅们再做些打磨,把竹片那些比较锋利的地方打磨平顺,一件器皿就完成了。
在那个年代,农村中所有器皿都是靠手工编织而成。而现在随着那些塑料,不锈钢产品的问世,以其轻巧,容易清洗,便宜又方便使用的优势迅速占领了市场,渐渐地,农村中那些竹编器皿也完成了它们的使命,除了少数的小巧玲珑的艺术品能见到一二外,其余的大部份都退出了生活的历史舞台,而那些篾匠师傅们编织的技艺也成为了一段无法流传下去的传说。
2,裁缝
在过去那些没有服装公司,没有成衣专卖的年代里,我们的衣服裤子都是买布回来去找村里的裁缝师傅量身定做的。
那时,我很羡慕那些做裁缝的,感觉裁缝师傅的工作绝对是属于高大上的技艺,一身干干净净不说,就是他们在那间小屋里踩着那辆缝纫机,一天下来轻轻松松没有那种体力活的辛苦沉重,再加上屋子里挂满了花花绿绿的布匹还有那些已经做好的衣服,立马就有了宛如现在坐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工作的意境,相对于那些在外面风吹日晒的泥水匠或是木匠而言,裁缝师傅们的身份也立马得以提高。
小时候我姐就专门学过裁缝的技艺。
农村女孩,家里生活条件辛苦,姐姐小学毕业后就没有再继续上初中,退学回家帮着家里做农活还有照顾我们兄弟两个。
“让小丫去学做裁缝吧,女孩子学一门手艺还是好点,以后也有个谋生的技能,学好了也能帮家里增加一点收入。”在姐姐十八岁的时候吧,母亲跟父亲商量。毕竟,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天天干着那些农活也确实太辛苦了。
“可以啊,让她去学几个月,学好了再买台缝纫机就在家里给别人做衣服。”父亲也立马同意。
就这样,从那年开始,姐姐就开始了她为期数年的裁缝生涯,一直到她嫁人后来有了小外甥才不得矣暂停了下来。
我记得那时候姐姐帮人做一件衣服好像是三块钱,一条裤子两块钱,雇主自己备好布料,来姐姐店里量好尺寸,一般过两三天就过来取成衣,如果忙不过来时可以延期几天交货都是可以商量的,没有像现在的厂里的业务一样逾期就要罚款。
姐姐虽然只上了小学,但是她聪明勤奋,对裁缝技艺肯学肯钻研,有时为了把一件衣服样式做得更好,常常一个人忙到深夜,这也让做衣服的技艺一路飞升,开店后生意也一直很好,在那些困难的年月里也给我们兄弟两个的学业上帮了不少忙,我们一家人的衣服裤子自然都是出自于姐姐的手下。
那个时候,年幼的我很是羡慕姐姐的那双巧手,不明白她是怎么把一块完完整整的布料左一刀右一刀裁成一小块,也不知道怎么把那一小块又缝成一件好看得衣服的,更不知道她是怎么记住那些尺寸的。在好长一段时间里,自己甚至有了长大后也跟着姐姐学裁缝的想法。
几年后,姐姐出嫁去了外村,那台缝纫机父母亲也当做为嫁妆陪着姐姐出嫁了。再后来两个外甥的出生,姐姐没有了太多的时间再去给人做衣服。而随着后来改革开放经济的飞速发展,服装厂成衣迅速占领了农村市场,姐姐也结束了她的裁缝生涯,那辆曾经陪着姐姐度过不少年月的缝纫机也被岁月的烟尘尘封在了那间小屋内。
3,阉匠跟泥水匠
我的父亲是个阉匠也是个泥水匠。阉匠就是那些年代里给农户家里的鸡,猪,牛等牲畜做结育手术,以达到增肥长膘的效果。
父亲泥水匠技艺是在建筑队里学的,而他的的阉匠技艺却是来自爷爷的家传。
在学阉匠之前,父亲在他19岁的时候被村里公社大队长推荐了去县里基建队学建房子。可惜在那个年代农村砖房太少父亲也只学了一年,可能是因为师傅们太过于严厉而自己又年轻气盛,也可能是太想念家里的妻子和女儿,再可能是觉得自己学得差不多了吧,反正学了一年后父亲就偷跑回来了。不过后来通过一些自己练习也还是摸索出了了一整套建房子的方法,当时在附近的十里八乡也成为农村建砖房的第一人。
在父亲22岁那年,他又第一次开口跟爷爷说了想学阉匠的想法。毕竟,技多不压身,多一门技艺也多了一个赚钱的法子,在农村也多了一个养家糊口的财源。
见父亲开口,爷爷也不想让自己的技艺失传,就答应了,于是,每逢天气不好或是农闲的时候,两父子带着随身的法宝走乡串户,一声牛角号开路,两把阉刀闯江湖。
阉鸡其实也简单,小时候我见父亲阉过。当那些小公鸡长到七八两重开始打鸣时,主人就会把阉匠请到家里,一碗茶一杆旱烟招待后就把小公鸡提出来给阉匠阉割。这时候,父亲会用一个竹筛倒扣着,把小鸡侧放在竹筛上,分开翅膀用一块竹片夹住,找到小公鸡卵巢位置扯掉一些羽毛,用那把锋利的小钢刀割开一个口子,再用一个绷子把刀口撑开一点,方便寻找卵巢,用一根套有粽丝的竹管伸进去把卵巢套住割断,然后用一个小小铜匙接出,最后就松开绷子,用水把小鸡的血水洗净,父亲嘴里念念有词的祷告几句,说声“飞吧!”松开手,小鸡就扑楞楞地走了。
我问父亲念了些什么。父亲说是他们学手艺人的阴路,就是祈求那些冥冥中的先道祖师保佑他们做手艺时顺顺利利,不要出现坏鸡或者死鸡的情况。
我听了,一时觉得哑然,农村中这些技艺讲究也还蛮多。后来还听父亲说,阉匠技艺最先流传于神医华佗的医技,他们也都是拜华佗为祖师爷的,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不过也挺有趣。
那个时候父亲阉鸡费用是两毛到三毛一只,阉猪要复杂些,费用也就贵一点了,有两三块。加上后来他在外面做泥水匠的手艺又带了些徒弟也得以让我们一家人的生活在那个困难的年代里基本能过得去。
后来父亲老了,我和哥哥毕业后钟情于那些没用的琴棋书画,对他那家传的阉匠手艺还有泥工技艺都没什么大的兴趣,过几年又随着打工的人流漂泊在外,父亲也就没要求我们去学了。
现在,处在科技飞速发展的数字化时期。随着时代的变迁,岁月的流转,农村生活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父亲那些老一辈的阉匠手艺似乎也看不到了,村里面也没有听到别的阉匠来过。而父亲的泥工技艺现在也有了许多现代化的改革,有了许多现代化的工具跟花样,农村住房的修建基本也都是工程队或是建筑公司承包。父亲那种单打独斗的传统技艺也渐渐淹没在了历史前进的滚滚车轮里,他那几把曾经养活我们一家子的阉刀工具也被深藏在父亲那个小工具箱里。在那些天气晴朗的冬日时分,父亲偶尔也会拿出来看看,那两把小刀在阳光下仍然闪闪发亮,未曾蒙尘。
——2023.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