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味道——冻梨
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最令人难以忘怀的味道,就是童年那些第一次。那些经过父母亲温暖的手递过来的,散发着人生第一次见面的新奇,隐隐约约透着一股勾人的味道,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是那么的幸福和温暖。
第一次吃冻梨,是在冰天雪地大雪过后的一个上午,我和小伙伴们在家属区的胡同里打雪仗。那时我们是不怕冷的,欢乐的声音传遍了左邻右居。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玩到兴致,居然有把大棉袄脱掉的。
母亲大概是从商店回来,老远就呼喊着我的小名。激战正酣,我没有听见,有小伙伴提醒我,看见母亲提着一兜子东西,我想应该是好吃的,便一溜小跑,连滑带蹦地跑到母亲身边。
“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好东西?”母亲边说边从兜子里掏出一颗奇丑无比的东西,把它递到我的面前。
“这么黑,是不是坏了,还能吃吗?我不要。”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东西,只是凭着自己的第一眼,就确定它可能坏了,所以没有伸手接过来。
母亲只是微笑着没有说话,二姐一把从母亲的手里把这黑家伙抢到手中,嘴里说着:“傻瓜,这是冻梨,是最好吃的水果,你不要我要,别后悔呦!”
“傻老大,精老二,坏老三。”二姐伸手拿,并且拿了转身就走,说明这绝对是好东西。当母亲再一次从兜子里拿出一个时,我不再犹豫了,赶紧伸手接过来,也不管它干净不干净,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狠狠一口咬下去。
“咯嘣!”天啊!这是石头吗?不但冰拔凉,还坚硬无比,差点把我小小的门牙硌下来。走出老远的二姐一直在暗暗观察,就等着我出丑呢。果然,又被她嘲笑了。
“走啊!回家,妈妈教你怎么吃冻梨!”母亲看着我这愣头青的样子,也笑弯了腰。她摸了摸我的小脑袋瓜,轻轻地说,然后也不管我愿意不愿意,牵着我那冰凉的小手,领着我回家了。
回到家后,母亲找了一个面盆,从水缸里舀了几瓢水,然后拿出四五个黑不愣登的冻梨,扔进盆里,笑着看着我说:“哪有你这么着急的,这东西冻得邦邦硬,能打死人,要用凉水拔,一会儿你就明白了。好东西不怕晚,耐心等着吧!”
母亲的一系列动作,已经引起了我的兴趣。何况我还看见二姐自己拿了一个碗,大半碗凉水,也把她那颗冻梨放进了碗里。我搬了一个小凳子,靠着火墙坐下来,小眼睛瞪得圆圆的,目不转睛地盯着盆里的冻梨。
母亲又开始忙着做饭了,盆就静悄悄地躺在了桌子上,几颗冻梨也悄无声息。窗外的阳光也来凑热闹,把玻璃上的冰花慢慢晒化了,钻进屋子里,照在桌子上的面盆,反射着柔和的光。
我的背后是热热的火墙,前面是暖暖的阳光,整个人陷入一种特别温暖的气氛里。偷眼看看盆里的冻梨,一点动静都没有。二姐端着碗走进来,看了我一眼,啥也没说,同样把碗放在桌子上,搬小凳子,跟我并排坐在了火墙边。我实在没有耐心,索性就不看面盆了,伸手从炕沿上拿过一本小人书,有一张没一张地翻看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二姐拍了拍我,用头冲着面盆点了点。我知道她的意思,站起来,走近桌子,低头看面盆里的冻梨。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每个冻梨都被拔出了一层薄薄的冰,晶莹剔透。在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二姐用一个指头捅了捅,然后用大拇指和食指捏起一块半圆的冰碴子,居然放进嘴里,嘎嘣脆地嚼起来。
“现在还不能吃,要再等一会儿!”二姐十分老练又在行地说。
仿佛等了一个世纪,就在我即将要放弃时,母亲安顿好了,走过来看了看,然后拿起一颗,用毛巾擦掉上面的水,递到我的跟前,笑着说:“吃吧!”
这次我学精了,没有狠狠一大口,而是特别小心咬了一小口,一股香甜的味道,瞬间填满了我的味蕾。后来有一种饮料叫冰糖雪梨,我却不能认可它,因为我吃冻梨的感觉,那才是真正的冰糖雪梨。
一连吃了两颗,虽然屋里挺暖和的,但冻梨还是很凉的,把我的小手和小脸蛋都冻得红红的。从那以后,我才知道冻梨是怎么回事,尽管它黑不溜秋还冰拔凉,但是那种难以形容的味道却留在了我的嘴上,滑进了我的心里。
昨天,我从市场上带回一堆冻梨,泡在盆里,想寻找童年的味道。可惜,它可能是冻得时间不够,并没有拔出冰碴子来。由于岁数大了,我也没敢放开吃,只是浅尝而已。感觉与童年的味道,与母亲递给我那颗冻梨的味道相差甚远。
母亲走了快五年了,每每想起她,都想把童年的美味再品尝一遍。脑海里总是能出现她的音容笑貌,连同那童年的味道,在我心中萦绕,久久不肯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