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2-15

第十六章

　　（十六）

　　老姜每一个周日都到老林承包的的工厂里加班，女儿也已经不用他们负担了，家的经济状况大有改观。这年初夏老姜对棉棉说：“你去买一身新衣服，买好的漂亮点的，林厂长的儿子下月要结婚了，我带你喝喜酒去”，陶棉棉听了很开心。

　　赴宴那天陶棉棉做了一个大波浪的发型，穿上了她自己精心挑选的一套孔雀蓝色的针织丝料开胸底领裙装。脸庞略施粉黛，与裙装配搭的饰品一朵针织丝做成的蓝玫瑰佩戴在肩头。体态丰满，肌肤白皙，中年女性的妩媚尽得尽现。穿上亮晶晶的金属环装饰的高跟鞋她的感觉好极了，在老姜旁边一站，老姜一身咖啡色的西服立刻没了光彩。老姜逗她：“你结婚去啊？抢人家风头我还不好意思呢”。棉棉也玩笑着说：“人家把我要去了，你吃醋吧。”

　　林厂长儿子的婚宴排场很大，三十多桌酒席。棉棉站在众多的客人里令人侧目。大家见了老姜都夸棉棉年轻时髦，陶棉棉不熟悉他们，但是在这样热闹的场面她觉得很开心。喝酒时看着老姜乐呵呵地和新朋友老林厂里的几个管理人员碰杯痛饮，久违了的骄傲已在她心里复苏。她挺起了胸脯，微微地眯着眼睛慢腾腾地喝着饮料，枪眼的装束无言的妖娆在四周男人和女人嘈杂的兴奋里显得矜持高贵了。前后左右的客人知道了她的年龄后都说：到底是上海人洋气、后生（年轻）。那一带的居民习惯上把浦西和浦东沿江地区称作上海的。

　　整个酒楼喜气满堂。上上下下华灯四射；前前后后人影交错。大家兴奋地举杯应酬，人语声像工厂里一台台轰隆隆运转着的马达。你去我来拍肩拍背，恭维话像沙滩上一层层不断上涨的潮夕。新郎新娘按着老习俗向来宾敬酒致意，林厂长夫妇笑逐颜开地在陪伴在他们身边。当来到老姜他们身边时，大家一起立起碰杯祝贺。随同还有一位60岁左右的男人，在座的有喊他林经理的也有喊他老爷叔的。他是林厂长嫡亲的叔叔当过厂长担任过书记现在是当地政府工业公司的总经理。他衣冠楚楚言语已有几分醉意：“大家难得有一聚，今天我特别高兴，是朋友通通的别客气-------来日方长，承蒙各位关照了——我借此机会向各位表示感谢，侄女今天有照顾不到的请各位多多包涵------”。

　　此人神态居高临下，棉棉坐的这一桌人除了他们夫妇其余都是属于乡政府工业公司人员。林经理醉眼朦胧，他和大家干杯，笑嘻嘻醉醺醺的目光在棉棉脸上停留了几秒——别人看来他友善可亲棉棉看来却是不太对劲，这不阴不阳难以说清的嬉笑令她不舒服。

　　刹那棉棉的心灵深处涌出一个难以琢磨的冷颤——

　　她拿起酒瓶给自己到了一杯啤酒，狠狠地一饮而尽，在坐的都叫好，林经理兴奋地转到棉棉身边拍拍她的肩头说：“姜太太能喝酒，以后和姜先生一起常来乡下走走——哈哈哈，有机会大家再喝个痛快。”

　　棉棉啥也不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啤酒，这回她并不喝，手抓着杯子目光呆滞地愣在那里。

　　老姜觉得莫名其妙：干吗呢？

　　他很熟悉棉棉的小性子，棉棉是那一代的独身子女，娇惯任性挺厉害的，他也搞不清刚才是谁坏了她的兴致了。他要兼顾大家的情绪轻轻地用脚踢了踢棉棉，打着哈哈对大伙儿说：“你们别说喝酒，她就是见不得我喝酒，你们要说来打麻将，她就能听进去了。”

　　大家都开心地笑了，心都不在意棉棉的举止上，唯有林厂长用心地看了她一眼，女人的敏感与直觉她能意识到一点棉棉的复杂与反感。但她也不在乎棉棉的意志，“老姜这个怕老婆的东西”，她在心里简单地下了结论，微笑着看了看老姜转身应酬另外的宾客去了。

　　此时我们女主角的身体又被更年期综合症骚扰了，她心里极不舒服，筵席上的菜肴顿时令她恶心了，她什么也不想吃，她想回家。可是宾客大宴正在高潮上，拖着老公回家这样的事她不好意思作。

　　棉棉将手中的杯酒一口口地咽下，大家都劝她吃点菜，她机械似的用筷子在冷菜盘里夹，这时她的思维和她的行动发生了裂变，她不清楚挟到嘴里的菜是什么味道的，平时是不爱吃牛肉的，现在连吃了两块。

　　往事像妖雾一样再次弥漫了她的心身，她仿佛在妖雾的里下沉，失语像恶梦里喊不出声音的窒息。

　　“老爷叔”拍着棉棉肩膀说话时棉棉内心深处一直在抖动的——这个林经理就是那个林队长。棉棉认出来了，他左半边的耳朵下有一条寸把长的伤疤，在他探出身子向大伙敬酒的时候棉棉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