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 祸

正龙山下，周家的瓦房顶上飘着几缕炊烟，本该是幅宁静的山村画卷，此刻却笼罩着一层愁云。周婶的左胳膊缠着泛黄的纱布，正用右手艰难地搅动锅里的稀粥。她丈夫周叔躺在里屋的木板床上，脊椎骨两节受伤刚出院，连翻身都要人帮忙。

正龙山殿

"奶奶，我腿疼。"十岁的小芳一瘸一拐地走进厨房，右小腿上结着暗红色的痂。

周婶手里的木勺"咣当"掉进锅里，溅起的热粥烫红了她的手背。她顾不上擦，一把拉过孙女："又渗血了！叫你爸带你去卫生所换药，他倒好，一早就去胡公殿烧香了！"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周家儿子满头大汗地跑进来，手里捏着一把香灰。"妈，胡公殿的管事说了，把这香灰敷在小芳伤口上......"

"管用吗？"周婶打断儿子的话，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你爹脊椎摔断前，不也天天去上香？我这胳膊被镰刀割伤那天，供桌上的香还没灭呢！"她突然压低声音，"听说胡公殿的负责人昨儿个骑电动车摔了，现在在家躺着呢。"

儿子脸色变了变，凑近母亲耳边："村里人都说，是山上那个马蜂窝闹的。自从那窝马蜂在正龙山腰安了家，咱村就没消停过。"

傍晚，村口的大樟树下聚了一群人。村主任王有财蹲在石碾上，吧嗒着旱烟："要我说，趁天黑一把火烧了那马蜂窝，省得祸害人！"

"使不得！"养蜂人老赵急忙摆手，"那是个老蜂巢，少说有八斤蜜。等再过半个月，我收蜜时给每家分点......"

"呸！谁稀罕你那口蜜！"周婶不知何时站在了人群外围，胳膊上的纱布在暮色中格外刺眼，"自打那马蜂来了，我家就没好过！老周摔断骨头，我割伤胳膊，现在连小芳都......"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嚷嚷着要拿竹竿捅蜂窝，有人提议找消防队。老赵急得直搓手："马蜂蜇人是不假，可跟周家的灾祸扯不上关系啊！"

"咋没关系？"王有财吐出一口浓烟，"胡公都不灵了，不是马蜂作祟是啥？"

夜深了，老赵蹲在自家蜂箱旁，望着远处黑黢黢的正龙山轮廓。月光下，他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一瘸一拐地往山脚走。是小芳！老赵赶紧追上去。

"小芳，大半夜的干啥去？"

女孩转过身，眼里噙着泪："赵爷爷，我想去求马蜂别害我爷爷奶奶了......"

老赵心头一酸，蹲下身平视着小芳："傻孩子，你家的伤和马蜂没关系。你奶奶是割稻子不小心，爷爷是搬谷子闪了腰，你是骑车太快摔的，对不对？"

小芳咬着嘴唇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村里人都说......"

"他们说的不对。"老赵摸摸她的头，"这样，明天爷爷教你一个法子，既不用伤害马蜂，又能让大家安心。”

田间地头

第二天清晨，老赵带着特制的纱网帽站在村口，身后跟着十几个将信将疑的村民。他指着山腰那个葫芦状的蜂巢解释："马蜂白天出巢晚上回。咱们在巢口挂个纱袋，让它们只能出不能进。过几天蜂少了，再收蜜就安全。"

周婶冷笑："装神弄鬼！直接烧了多省事！"

正争执间，小芳突然脸色煞白地倒在地上，右腿伤口红肿发亮。"感染了！"老赵一把抱起孩子，"野蜂蜜能消炎，我去取！"

不顾众人阻拦，老赵戴上防护罩冲向山腰。马蜂被惊动，黑云般围着他蛰。村民们在山下看得心惊肉跳，周婶瘫坐在地，捂着脸痛哭。

半小时后，老赵满脸红肿地回来，手里捧着金灿灿的蜂巢。他挤出蜜汁涂在小芳伤口上，又喂她喝了几口蜜水。到晌午时，孩子的高烧竟退了。

周婶摸着孙女恢复血色的脸，突然"扑通"跪在老赵面前："赵大哥，我糊涂啊......"

秋收后，村里办了场"谢蜂宴"。八斤蜂蜜被装进小瓷罐，每家都分到一份。老赵站在正龙山下，看着那个已经缩小的蜂巢，对身旁的小芳说："瞧，马蜂知道给咱们留了明年的种。"

胡公殿的钟声在山谷间回荡，这次没人再抱怨神明不灵。灾祸本是无常事，何必怨蜂又怨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