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七：消失的早市

周末，读到曹安娜老师的一首小诗《早市》。

开着高档汽车的
骑着摩托车的
坐着公交车的
拉着小拖车的
都喜欢去
早市
所有的人到了这里
都会忘记自己是谁
穿着什么品牌的衣服
都喜悦而谦卑的蹲下来
与白菜萝卜芹菜油菜对话
赞美他们的新鲜，也趁机
呼吸一下几乎忘记的泥土气息

带着泥土芬芳与海水腥鲜的早市记忆便翻涌而来。

许是原来的居所离市井人家太远，总觉得高楼大厦银行商超构成的现代森林里缺点生活的烟火味，突然来到人口密集、道路拥挤的老城，我还没来及抱怨空间的狭小、空气的浑浊，便已被那热热闹闹欣欣向荣的早市征服了，我说我爱上了老城，爱上了早市，老公说：“准确地说，你是爱上了老城周六的早市。”

也许他说的没错，每到周六，女儿去画室画画了，我和老公的任务便是改善吃了五天学校食堂的肠胃，并储备下个周五天的食材。
早市离家不远，步行五分钟就到了。纵横四条街，正是一个大大的“井”字。

起笔第一横是海鲜一条街。扇贝蛤蜊小海蛎，乌贼比管大鱿鱼，海参鲍鱼小香螺，黄花安康大头腥，鲅鱼刀鱼小黑头，梭鱼鲈鱼大鲳鱼……一顿纯正青岛味的海鲜大餐管保在这里应有尽有，关键还是新鲜无敌，物美价廉，常见那蹦高的蛎虾，蹬腿的虾虎，吐着泡泡的蛤蜊，甩着尾巴的鱼儿，不管买与不买，买多买少，反正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饱了眼福，也安慰了口福。

中秋节前后，淡水蟹和海水蟹就像踩着时间节点粉墨登场的明星，挥舞着大螯，横扫着秋风，谁也不让谁。阳澄湖的大闸蟹味美肉香，亮点在丰满的蟹黄上。去南京时那小小的蟹黄小笼包可是当地的名小吃，价格不菲还排队抢购，到嘴边了才发现其实里面的蟹黄就像城市夜空的星辰，隐隐约约。现在一兜一兜的大闸蟹就在家门口了，怎能不大快朵颐？可是北方人总没有手执“蟹八件”精工细作的耐性，虽名曰大闸蟹，怎奈那蟹的个头实在没法和青岛当地的海蟹相提并论，尤其是王哥庄会场出产的海蟹，块头大，味道鲜，是青岛海鲜的名牌代言人，来青岛的游客哪个不对大螃蟹情有独钟？因为买的方便又实惠，我们也就“日啖海鲜三两样，不辞长作青岛人”了。

第二横的街道要宽阔一些，一些外地进城的菜农会拉着自家地里出产的蔬菜水果过来卖，一车一车的，堆得很高，总让人担心卖不了坏掉。尤其是卖白菜的，一层一层整齐地排列着，堆得和车斗一样高。那白菜外边的叶子已经扒掉了好几层，只露出里面晶莹如白玉的胴体，美丽动人地吸引着买主。白菜顺应天时，而且营养丰富，家里总要储备几棵的。于是，不问价钱便要两棵，那憨厚的菜农称了，还要给我们省点零头，哪能，已经便宜得不够一根油条钱了。

暑假的时候特意带着女儿来采风，老师要求孩子们多观察生活，一个拐角、一个摊位可能就是美院的高考题。一车绿油油、脆生生的莲蓬以超强的画面感闯入我们的视线。从没见过这么多莲蓬，每个饱满的莲房都透着润泽的绿，水汪汪的，带着池塘碧荷的清新，那一个一个的小圆点，像眼睛似的闪闪发光，原来是呼之欲出的莲子。注视着这些莲蓬，像注视着一群孩子的脸，“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画面在脑海中浮动。女儿也很稀奇，忙拿出手机拍照，那卖莲蓬的小伙子似乎有些羞涩，忙背过脸去，给了个侧身。

一撇一竖的那两条街长得很，串起了从东到西好几个小区，摊位也一个接一个地连成一条粗壮的锁链，吃穿用度的一应物什这里都有卖，大概一些俗世奇人也隐没在这寻常街头。有修进口手表的，有卖原创根雕的，有串玉石饰品的，有做真皮鞋子的，也有守着小小的一个摊位，只卖自己独家秘制的萝卜干、咸鸡蛋、辣椒酱、芝麻油的，从不需吆喝，老主顾却蜿蜒前行找来的。

我不知道早市是不是天天有，可是每个周末都接踵摩肩，川流不息。来赶早市的大多是中老年人，他们买的东西并不多，有的甚至走路的时候腿脚已不灵便，可是他们还是愿意在人群中挤一挤，看一看，有时再和卖家说几句，夸赞一番蔬菜的新鲜，那份怡然自得的神情就像在自家的菜园里采摘。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温情脉脉，夏天的时候不热，冬天的时候正暖，秋高气爽的时候更是舒适怡人，老人们是借着赶早市的由头，走出逼仄的老楼，出来舒活舒活筋骨，锻炼锻炼身体吧。有时候几个老姐妹凑在一起，结伴购物的兴头让她们整个人都年轻了似的，笑靥如花。

就像我俩，逛早市似乎也成了疏解压力，放松心情的一种方式，走走停停，看看问问，大方出手，快乐成交，每次购回食材烹得佳肴都是对自己认真工作，对女儿努力学习的最好奖赏。

上周再去的时候，早市赫然消失，宽阔的街道显得冷冷清清。因为迎接国际会议的召开，城市面貌需要美容、需要提拉，早市搬到了地下人防通道，商户少了，阳光走了，清风鸟鸣都另寻他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