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深情,无处可依

2017-01-16  本文已影响0人  余州畅

夜里惊醒的时候是午夜三点多,我如同溺水被救上岸的人,呼吸没有节奏,胸口被堵塞住,梦中的心痛感无比真实。

不知道痛来自何处。

室友已经睡了,睡得很沉,窗外的月光照着泛黄的火影忍者海报。

我轻轻地掀开被子,穿上布拖鞋,去厨房找水壶,喉咙干渴,但水壶里倒出来的都是残渣。

梦境支离破碎,我精神恍惚地看着房间的桌椅和黑板,靠着阳台的墙壁蹲下,地板很凉,单薄的衣衫很凉,袖笼里钻入秋寒。我不以为意,胡乱地揉了揉眼睛。

今晚的月亮真美。

前所未有的孤寂感如寒气侵染过来,随后便不可遏制地泛滥起来。一个人的滋味过了很多年,竟还是没有完全习惯。

眼泪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已成了遗憾玩意,干瘪缩水的眼睛望着高楼大厦,望着陌生的城市,我想,城市这个庞然大物与我之间的隔阂恐怕难以消除吧。

阳台上曾经养过狗,替别人养过一只,自己收留过一只,我打开手机,翻开存下来的视频,黑色的泰迪憨厚可爱,白色的比熊聪明乖巧,我调小手机音量,盯着散发幽光的屏幕,一遍又一遍·····

险些睡着。

我起了身,披上件衣服,蹑手蹑脚的出了门,合门时,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

“叮!”地一声,电梯开了。

我仰着脖子看了看星空,云很淡,风却有些大,下半夜,星星已经很少了。

楼道口的有些灯还亮着,小区安静得像一片森林,混泥土堆砌成的大树看上去虽毫无美感,但走出来后便也没了反感。

透过保安亭墨色的玻璃,我看见守夜的保安伏在桌子上睡了。

保安年纪有些大,我曾找他修理过自行车,尽管他手脚不太麻利,可手艺还不错,我问他为什么一边当保安一边替别人修车,这种年纪不是该在家里享清福吗,老人家笑得很随意,满脸的胡须像乱草抖个不停,他说,趁着还能动多做点,等将来不能动了才算是享清福的日子。

中国的父母向来如此。

修车那天阳光很刺眼,我也曾在一个阳光很刺眼的日子去过一个养老院,班上团支书组织了这样一个志愿者活动,陪老人聊天,看他们下棋,打扫卫生,清理楼道,还一起唱了首歌,我本就不太安分,不同的房间到处乱串,像是一个流民,可我是执着写作的人,收集任何素材是我的一个本能反应。

那天收集的不叫素材,叫岁月。

临行前有个老人握着我们班女生的手说请她下次一定要再过来,她安慰着老人说自己一定会再过来的,老人不是容易骗的小孩子,他说有很多个志愿者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可没有一个人再返回来看他一次。

听到这话时在场的同学心里都不大好受。

信誓旦旦的话我们曾经都说过,说过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我们的经历过,经历过很多。

谁愿意把自家的父母送老人院呢,大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老人,在岁月的最后肯定是希望落叶归根的,弥留之际肯定是希望子女相陪的,他们的根不在养老院,他们的子女也不在养老院。

我在想老去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在一个普通的老人院默默无闻地走完这一生,没有背靠着背坐在摇椅上的浪漫,孤寂地和夕阳说话,和晚风说话,像动物园的宠物一般被一群志愿者观摩慰问欺骗,像一个敬老爱老的招牌一样等着爱心人士留影合照。

多么残忍的晚景!

我走在湖边,想着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湖边有些凉,我紧了紧衣服,望着一潭不动的湖水发呆。

火车站旁耀眼的灯火倒映在湖水中,垂钓者留下的包装袋如同一具具黑色的浮尸,听说这些塑料做成的包装袋能上百年不能消解。

包装袋还是得了人的好处,制造他们的人死了,他们还没死。

绵长的岁月还是对人残忍些,人会伤会病,会老会死。可人不是冷冰冰的包装袋,人会哭会笑,会打会闹。

我以前不喜欢太闹的人,固执地认为这些人都有些装。我那时的思维就已经是二元的了,外表看起来越闹的人内心里其实是越安静的,这种安静也可以叫做孤独。

孤独便是你明明有一群朋友,一群能掐架能喝酒的朋友,可真实的孤独来临时你不想去找任何一个,你要缩在墙角,一个人看着情绪泛滥,一个人看着悲伤蔓延。即使有一天你想死去了,这些朋友也并不能作为你活下去的理由。

我看过很多很多书,遇见过很多很多人,写过很多很多的文字,可依然没找到一种能治疗孤独的解药。

好似突然明了,孤独是潜伏在心底的绝症,无药可救。

救治孤独是一种无稽之谈,就好像你此刻要去救一个并不存在的幽灵。

湖里面的荷叶成了秋天的俘虏,他们是残兵败将,败给了轮回的时节。

在一个路口,我闻到了桂花香,桂花树对面还栽种着一棵梧桐。

从初中到高中的六年里,有两种香味不能忘,栀子花香不能忘,学校的催眠曲便是何炅的栀子花开;桂花香不能忘,桂花糕向来是百吃不厌。

有两种树也不能忘,梧桐树不能忘,这是每个学校必有的风景;樟树也很难忘,厕所和垃圾堆这样的脏地方樟树能让人心情稍微好点。

桂花树前,我停下了步子。

我在想十三岁的我会不会躲在这棵桂花树后,等着小女生过来时恶作剧地摇落所有花蕊。

桂花的花香很淡,是这个城市中所剩不多的温存记忆了,而人是要靠熟悉的记忆来接受陌生的。

我突然记起了一个人。

这人是我高中的语文老师,她个头很小,栗色皮肤,四十岁左右,却没有结婚,姓什么不大清楚,只是记得去过她家一次,她普通话说得极好,学问也很深,谈起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时总能手舞足蹈。

自然不是无端想起她,她家的桂花糕做得非常好吃,那个味道,今天还在味蕾上盘旋。据说味觉和嗅觉一样,是最能勾起回忆的,十多年后再尝到同样的味道时,与这个食物有关的人和事便会全部重新放映。

语文老师的婚姻状况都是我们不依不饶地八卦了大半个学期才确定了的,当时我们全班都很惊讶,有人问她为什么不结婚时,她是笑着回答的,而且很洒脱了挥了挥手,她说一个人不也挺好吗。

语文老师喜欢在不同的地方上课,所以她经常居无定所,但有些书她是一定要带着的,那天有幸去看的时候,她家里什么都乱,唯独书架,摆放得整整齐齐。

书里面想必有缓解孤独的良方,只是我还没找到罢了,这要这个良方还没找到,便不算读了很多很多书,而惶惶不安的心,也不算找到了真正的出路。

秋天是个容易情怀泛滥的季节,嗅觉和味觉勾起的久远回忆几乎泛滥成灾,我止不住灾情,只能一人出来散心。

埋头围着不太大的湖转了一圈,思绪也不见理清,我乖乖回到自己居住的地方补觉。

钥匙插入锁孔时,我突然回忆起自己做的噩梦。

梦里面的我已经过完自己大半生,我像很多人那样安分守己地走过岁月,上班,赚钱,娶妻,生子,养家糊口,奔波操劳,虽问心无愧,却满是悔恨。我心口有一个无法填补的洞,我跪在藤椅旁哭个不停,我不停地给自己巴掌。

你怎么活成了这样!

你怎么活成了这样!

·····

我掐住自己的喉咙,望着深不见底的洞口,提前了结了梦里面的生命。

我还能活成哪样。

我曾想去遥远的丽江,去风马旗飘摇的西藏。但生活让我寸步难行。

我曾想好好陪一个人白头偕老,爱着她,陪着她,但她还没出现我便白发斑斑。

我曾想写一本又一本的书,让别人在自己的文字中生生不息地活着,但三心二意的我从未真正写完一本书。

我好想去掉这个“但”字,它被被另外的转折字眼所取代,可是,然而,遗憾的是,可惜的是,突然,忽然····

可是,泛善可陈的日子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然而,躁动不安的梦想从未真正去做过。

遗憾的是,他的父母不同意。

可惜的是,他被困在一次堵车里,与机遇擦肩而过。

突然,他老了。

忽然,他想蠕动嘴唇交代几句遗言,而谁也听不清他交代了什么。

前赴后继的,还有继续蝇营狗苟的人。

我猛地醒了过来,眼角还挂着泪渍,我知道自己哭过,而且是在梦中,因为哭这种懦弱的事,与成熟稳重的男人不太吻合,成熟稳重,是判定男人是否能托付终生的凭证。

月光没了,我还在阳台上,靠着墙壁,身上有一件单薄的衣裳。

我是这个城市收留的流浪狗,被锁链扯着,嗷嗷地朝着城市邀宠献媚,期盼他能给我个好脸色,不要随便把我抛弃了。

我起了身,看了看远处的湖。

继续去补觉吧,明天还要上班呢。窝在被子的时候我想给这篇滥情的文章来个点题:我的岁月很深情,可注定无处可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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