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云间可尔必思·如人饮水百态人生

蟋蟀王

2018-05-28  本文已影响221人  渴死之水

今年的天气真是怪,五月中旬就遭遇了三伏天,好像地球转速加快了,不过更奇怪的还在后头。

那天晚上,我在公园散步,徐徐清风吹来,浑身凉爽。正逍遥着,突然传来一阵虫鸣,我不由得一阵恍惚,真的分不清自己身处什么季节了,因为我分明听见了蟋蟀的鸣叫,可这个季节哪来的蟋蟀呢?再仔细一听,果然是蟋蟀,作为一个曾经的蟋蟀迷,我怎么可能听错蟋蟀的鸣声呢!心中不由得一阵狂喜,这可是颠覆性的发现啊,要是抓到这只蟋蟀,再报给《自然》,我岂不是要得炸弹奖!

于是赶忙施展多年不用的捕虫旧技,寻声捉拿蟋蟀。正在翻找间,突然射来两道手电光,紧接着身后一声暴喝:“你在干什么!”原来是两名巡逻的协警,正严厉地瞪着我,我只好直起身,讪笑着走开了。等协警走远了,我立马回身继续捉虫,可蟋蟀却再无一丝声息。哎,这俩该死的傻逼,生生把我的炸弹大奖给搅了!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回味着刚才的怪事,不由得想到了以前那些与蟋蟀有关的人和事来。

我小时候,正直文革末期,我父母是医生和老师,那时医生每年都要有很长一段时间下乡巡回医疗,老师要和学生一起去学农学工。因为这段时间没人照看我,就让我寄住在一个姓W的朋友家里。

W是我家的世交,他家祖上世代为官,是科场的成功者,因此他家几代人都熟读经书,家传的国学渊源极深。他家的人还深受传统文人情趣的浸染,喜爱花鸟鱼虫,琴棋书画也是无一不精。

W家兄弟三人,W是老大,由于患过小儿麻痹症,他右手有些残疾,背也有些驼,但他的左手却写得一笔漂亮的廋金体;他虽身有残疾,却从小拜名家为师,习得一手正宗杨式太极。解放后家道中落,没了收入,他就以教拳为生,因为拳术高,人品好,向他学拳的弟子很多,所以他生活还过得去。他有一个爱好,就是养鸟,特别擅长调养芙蓉鸟,无论是法国芙蓉还是德国芙蓉,经他侍弄,都是毛色鲜亮,啼声悦耳,是圈内公认的养鸟高手。

他家的老三喜爱丝竹,尤擅琵琶,是琵琶大师刘德海的弟子,文革中刘大师落难,生活无着,老三用他微薄的薪水供养了大师,尊师之德可见一斑。

虽然在文革中经历多次抄家,但走进他家,仍能感受到强烈的传统文化气氛。他家的墙上,一边挂着刀剑等各种练武兵器,另一边则挂着琵琶二胡等乐器,屋顶上悬着鸟笼 ,终日鸟鸣不断。他们家还保持着当时已经很少见的旧时习惯和礼仪,他们与人说话总会习惯性地带上文词,见人时会很自然地做拱手礼,这在当时已经显得非常古怪了。有一次,我父母下乡很久还不能回来,我妈不放心我,就让我舅舅去W家看我,我舅舅回去后说:“那家人几乎还生活在古代!”

W家还有一项祖传绝技,就是侍弄蟋蟀。他家祖上为官时,有一项工作就是向宫廷进贡蟋蟀,所以捕捉和驯养蟋蟀是他家世代相传的本领。解放后,玩蟋蟀虽然作为旧文化遭到禁止,但由于民间有太多的人喜爱这项游戏,所以一般只要不赌博,管理部门也不予干涉。W家为了不让这门绝技失传,即使没了皇帝,仍然要求后辈学习这项技能,我小时候,他们家继承这个本领的就是W。

本来,驯养蟋蟀作为一种传世绝技是秘不示人的,但随着时代的变迁,这种本领已经不再事关身家性命,W对这项秘技也持开放态度,愿意教授给喜爱玩蟋蟀游戏的朋友。我在他家寄住时,他经常给我讲一些关于蟋蟀的奇闻轶事,听得我入了迷。由于那段时间的耳濡目染,我对蟋蟀和蟋蟀游戏有了最初的印象,并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后来我一到他家就缠着W给我讲关于蟋蟀的故事,随着渐渐长大,我对蟋蟀的了解也越来越多了。

蟋蟀是一种鸣虫,雄性蟋蟀因为外形威武,生性好斗,故俗称“大将军”,为了护卫领地或争夺雌性,它们会不惜与对手决死相博。人们很早就利用蟋蟀勇猛好斗的天性来娱乐自己,诗经中就有《蟋蟀》篇。在唐代,宫廷里兴起了蟋蟀搏戏,到了宋明两朝的宫廷里,这种搏戏就更是兴盛了。除了宫廷,玩蟋蟀也深受民间喜爱,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种文化,位列“花鸟鱼虫”这“风雅四公子”之列,与“琴棋书画”一样,成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符号之一。

斗蟋蟀这种搏戏虽然经久不衰,却也历来饱受争议。南宋奸相贾似道,治国无方,玩乐有术,蟋蟀就是他的最爱。他玩蟋蟀玩成了精,居然写出了世界上第一部研究蟋蟀的专著《促织经》。因为沉迷于玩蟋蟀,他荒废国事,瞒报军情,加速了南宋的灭亡。

蒲松龄的聊斋里有《促织》篇,以神怪故事的形式,抨击了明宣德皇帝为了玩蟋蟀而横征暴敛,压榨人民的恶行。

因为这些事,玩蟋蟀成了骄奢淫逸,玩物丧志的代名词,被许多正人君子所不齿。然而并不是所有的有德之士都唾弃这种游戏,像大文豪苏东坡和佛印大师这样的高僧大德也醉心于蟋蟀搏戏,但他们是借这项游戏怡情养性,从中还悟出了许多哲理,大书法家黄庭坚就总结出了蟋蟀有“五德”,他说这虫儿:“鸣不失时,信也;遇敌必斗,勇也;伤重不降,忠也;败则不鸣,知耻也;寒则归宁,识时务也。”不得不说,这种总结是非常形象而深刻的。

为了亲身体验蟋蟀游戏的乐趣,我上初一那年的整个秋天都住在W家,完整地经历了一次蟋蟀捕捉、驯养、相斗的有趣过程。

立秋过后,W就要准备捕捉蟋蟀了,主要是备好一些必须的工具。大号手电是必不可少的,因为捕捉蟋蟀都在夜晚;然后是捕捉蟋蟀的网罩,那是一种带有手柄的锥形网罩,一般用铜丝编制;最后要准备几十个两头有塞子,带有通气孔的小竹筒,用来放置捉到的蟋蟀。

一切准备好后,W就带着我出发了。由于上海很大,要到达郊外的田野里,需要走很远的路。我们下午骑着自行车上路,傍晚才能抵达。

那时上海郊区的农田里散布着许多钢筋水泥地堡,都是战争年代留下的。我们到那里后,先找一个地堡进去休息一下,吃点干粮,然后W就靠在墙上闭目养神。此时天完全黑了,周围的田野里,各种秋虫的鸣声,此起彼伏地响成一片。W静静地听着,他是在通过蟋蟀的鸣声来判断蟋蟀的品质和所在方位。一只蟋蟀是不是强健好斗,是可以通过它的鸣声反映出来的,如果鸣声洪亮圆润,像撞击的钟声那样,那一定是上品,否则就不值得捕捉。

过了一会儿,W说:“这里有几只好虫,咱们去捉吧。”于是就走出地堡,循着蟋蟀的鸣声轻轻地走去,我紧紧地跟在他有点佝偻的身影后,蹑手蹑脚地尽量不发出声音。我记得那天的月亮又大又圆,月光非常皎洁,清风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吹来,让人心旷神怡。

W渐渐接近了一小堆瓦砾,此时,我也听到了里面传来雄浑的蟋蟀鸣声,不由得一阵激动。再走近些,蟋蟀突然沉默了,显然它发现有人接近,蟋蟀是非常警觉的。W蹲下身,慢慢地翻开一块块砖石查看着,忽然,他停下不动了。我凑过去一看,在手电光下,赫然是一只红色的大蟋蟀,只见它脑袋很大,像老寿星的头,头上布满麻丝般的花纹,两根长长的触须不停转动着,一对尾刺又尖又长,宛如两根钢针,真是一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啊!W小心地用网罩把它罩住,然后又放入竹筒。他直起身,高兴地对我说:“这是一只‘真紫红’,是难得的上品,蟋蟀谱上形容它是‘赤须焦眼遍身红,翅项如珠肉尾同。若逢劲敌君休怕,几番咬死总成功’,咱们今天一上来就捉到一只奇虫,真是运气太好啦!”

那一夜,我们抓了几十只蟋蟀,把带去的竹筒都装满了,满载而归。

蟋蟀捉来回后先要养在泥盆里,不能见光,让它慢慢“伏盆”,适应家养环境,去除其野性。养蟋蟀的泥盆是很有讲究的,W说他以前有上百只名贵的蟋蟀盆,有些还是明宣德窑的,可惜在文革抄家时大多被砸了,如今只剩下这些普通的,只能将就用了。

养蟋蟀的泥盆在霜降以前不能放在桌子上,必须直接搁在地上,让蟋蟀能接地气,但霜降后则必须放在桌子上,以隔绝寒气。放蟋蟀盆的房间绝对不能点蚊香,这对蟋蟀来说是致命的。

“伏盆”期间的蟋蟀是不喂食的,只是给它喝水,还要勤给它洗澡,盆里的蟋蟀粪每天都要擦洗掉,蟋蟀是特别爱干净的。给蟋蟀喂的水和洗澡的水不能用自来水,必须是天落水或井水,最好是荷叶上收集的露水,还要用甘草浸泡。三天过后,就可以喂食了,蟋蟀的食量很小,一粒干净的熟米即是一顿大餐了。

W后来又带我去捉了几批蟋蟀,他有一个特殊的经验,就是喜欢在铁路沿线捕捉蟋蟀,他认为,那里的蟋蟀因为日夜经受噪音和振动,所以不容易受惊,出场格斗时状态稳定,处乱不惊,有大将风度。那年W就在铁路边捉到一只怪虫,按蟋蟀谱的分类,它的名字应该叫“鸳鸯牙”。之所以叫它“鸳鸯牙”,是因为它的两只牙齿,一边血红,另一边雪白,天生异象,是极少见的珍品。蟋蟀谱中形容它是,“天然生就两般牙,一红一白实堪夸。三秋斗到芦花白,不论青黄总是佳。”这只“鸳鸯牙”后来斗败了所有对手,自己未输一阵,是这一年圈子里公认的“虫王”。

W还告诉我说,最好的蟋蟀,出在山东宁津县,但是路途遥远,当时的火车里空气混浊,抽烟的人很多,蟋蟀是受不了这种环境的。跟他学拳的徒弟中,有一个是当货车司机的,如果他去那里拉货,我们就可以搭顺风车了,但我始终没有等到这样的机会,因为每次他的徒弟去那里拉货时,我都不在假期里。

蟋蟀需要引逗,使其开牙振翅,激发其斗性。W引逗蟋蟀的工具不是常见的蟋蟀草,而是他家祖传的器具。这种“蟋蟀草”是用乳鼠的胡须制成的,看起来像一枝小楷毛笔,笔管用象牙或玉制成,W珍藏了几枝,在文革中侥幸躲过了抄家。他说,这是老年间的宫中之物,是一位亲王赐给他太爷爷的。

秋天,是蟋蟀迷们最快乐的季节。上海斗蟋蟀的风气一直很盛,即使在文革中也没衰过。过了白露,W就不断受到朋友们斗蟋蟀的邀约,我也跟着去了好几回,每回都高兴得如痴如醉。

如今斗蟋蟀是需要将双方蟋蟀称重的,只有体重相当的两只蟋蟀才能相斗,以示公平。但真正的中国传统蟋蟀搏戏是不称重的,就如中国武术在较量时是不管双方体重的,以小博大是常事。这样的斗法,因为不确定性更高,所以也更加精彩,更能让人激动。

斗蟋蟀是传统搏戏,所以必须有彩头,但W和他的朋友们都是风雅之人,他们是绝不赌钱的,他们放出的彩头多是一些心爱的物件,比如一盒印泥,亦或是一方砚台。按这种传统规则,彩头说定后,直到比赛前一刻,双方都不能看到对方的蟋蟀,只有双方的蟋蟀进入斗栅时,才能一睹对方出战虫儿的真容。

国庆节刚过,一个朋友来告诉W,有一个苏州来的人,带着一只“奇虫”,击败了所有对手,还把圈子里很有名的常胜将军“老黄忠”咬死了,现在已经没人敢应战,问W愿不愿前去接招,W沉吟了一下,就带着“鸳鸯牙”和几件彩头去了。

我跟着W到了苏州人那里,那是个看上去很儒雅的中年人,说起话来文质彬彬的。见面后W先与他攀谈了一会儿,互相了解了对方的渊源,原来那苏州人祖上也是乡绅,也是几代人爱玩蟋蟀。于是他们又展示了带去的彩头,W看上了苏州人的一柄骨扇,而对方中意W的一盒雍正年间的朱砂印泥。说定彩头后,双方就准备相斗了。先在各自的盆里引逗一下自己的蟋蟀,使之起兴。“鸳鸯牙”立马发出了洪钟般鸣声,而对方盆里竟无一丝声响,我正诧异间,两只蟋蟀已进入斗栅。一看之下,我被吓了一大跳,对方这虫哪里是蟋蟀呀,分明是油葫芦。只见那虫,体型硕大,比“鸳鸯牙”足足大出三分之一,浑身黝黑,背上有两点血红的红铃。最奇怪的是它背上几乎没有翅膀,仔细看才发现了一对很小的翅膀,难怪它没有鸣声。我又看了一下W,发现他脸色非常凝重。

两虫相遇,上来就咬,一击之后双方立即分开,“鸳鸯牙”振翅开牙,示以斗志,“油葫芦”的小翅膀也振动着,但没有声音,随后双方又翻身斗在一处。渐渐地,“油葫芦”仗着力大体沉,将“鸳鸯牙”压在了身下,“鸳鸯牙”在下面奋力抵抗,这样僵持了十几分钟,我想,这下完了,必输无疑。正在我绝望时,只见“鸳鸯牙”抽冷子一口狠命咬向“油葫芦”的腹部,“油葫芦”疼得一下子跳出栅外,“鸳鸯牙”立即翻身振翅长鸣。苏州人再次把“油葫芦”放入栅中,但刚才那一口咬得太重了,无论如何引逗,“油葫芦”也不再开牙,在栅中被“鸳鸯牙”追得团团转。这下胜负已定,我看见W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苏州人虽然面露沮丧,却仍不失风度地向W道贺,并双手奉上了那柄骨扇,W也拱手连道“承让”,又坐下喝了一会儿茶后,相约明年去苏州再战,我们便告辞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W也非常高兴,他告诉我,那只“油葫芦”的名字应该叫“烂衣”,因为它的一对翅膀很小,就像烂掉的衣服一样,这是一种非常厉害的蟋蟀。“鸳鸯牙”今天能胜它是有些侥幸的,因为“烂衣”这几天已经连斗几场,其中有几仗都是恶战,体力消耗太大,“鸳鸯牙”占了以逸待劳的光,如果“烂衣”体力充沛,今天的胜负就难料了。

第二天很多朋友都来道贺,W也很高兴,拿出赢来的骨扇让大家观赏把玩,有一个擅书法的朋友当场泼墨,在那柄扇面上题了“蟋蟀王”三个遒劲的大字。W也当场作了一篇赋,朋友们看了都说写得好,连声称赞。由于我当时还不怎么懂事,一味沉浸在斗蟋蟀的喜悦中,对诗歌词赋并不感兴趣,因此也没认真读,现在一句也不记得了,只依稀记得这篇赋的名字叫“画扇赋”。以后那柄骨扇成了W常年随身之物,他“蟋蟀王”的名头也随之闻名遐迩。

W有着一肚子的掌故,那些奇闻轶事仿佛说都说不完,我那时着迷于蟋蟀,就总缠着他给我说蟋蟀的事,于是他就给我讲了三十年代发生在上海的一个真实故事。

当年在“大世界”里有许多游乐活动,有一个人极富心机,手也很巧,他创造了一种奇特的游戏,引得观者如堵。他训练两只跳蚤拉黄包车,黄包车是用极细的金丝编的,一只跳蚤拉黄包车,另一只坐在车上,需要在放大镜下才能看清跳蚤的表演。这种表演看一次价格不菲,但因为太新奇了,排队等着看的人仍然络绎不绝。

那个人除了会调教跳蚤,还擅长斗蟋蟀,他的蟋蟀战无不胜,与之对阵的蟋蟀非死即伤,这在当时引起了轰动。在当年的上海,斗蟋蟀是博彩业的一部分,受到租界当局的严管,还有着深厚的黑社会背景。这个人连战连胜的神话,引起了青帮大佬和租界巡捕房的注意,于是暗中对他进行调查,结果谜底被揭开了,真相让人瞠目结舌。原来这个人的蟋蟀是一只机器蟋蟀,一般蟋蟀的血肉之躯与它相搏,焉有不败之理?

据这个人被捕后交代,他来上海后,拜一个瑞士钟表师傅为师,学会了瑞士钟表的精妙技巧,特别擅长制作微型器物。他先是创造了跳蚤拉黄包车的微型表演,后来看到斗蟋蟀很赚钱,就精心制作了用发条做动力的机器蟋蟀。他的机器蟋蟀完全可以乱真,连斗几十场未露破绽,要不是触动了大佬们的奶酪,他的神话还不知延续多久呢。

这个故事留给我的印象极深,我由衷地钦佩于那个机器蟋蟀制造者的聪明,这个人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只是没用在正道上;我也非常感慨于瑞士的钟表技术,在三十年代就能制作如此精密的机械。我后来又多次把这个故事讲述给外地的朋友听,但他们大多不信,觉得这太过匪夷所思了。我想,机器蟋蟀做得再精细,也是会有破绽的,即使以今天的技术也不可能做到与真蟋蟀完全一样。当年的人们之所以被蒙骗,是由于这种技术完全超出当时人们的想象,他们完全不能想象还有这种事。而且在乱哄哄的赌场里,人们的神经高度兴奋和紧张,完全失去了冷静观察和思考的能力,欲望让赌徒们变得愚蠢,贪婪让他们失去了智慧,正是这些因素,使这种高度技术化的骗术得逞了。

后来我们家去了外地,与W的联系就少了,此后几年,我再没见过W。

1983年夏天,上海传来了噩耗,W去世了,我父亲接到消息立刻赶去了,我也想去,但因为我那时正在念高中,学习很紧张,父母不让我去,没能去送一送W,让我至今深感遗憾和不安。

几天后,我才知道了W的死因。原来改开后,上海斗蟋蟀的风气更盛了,很多场所开设了规模相当大的赌场,而W是远近闻名的蟋蟀王,人人都知道他调教蟋蟀的本领出神入化,于是那些赌场老板争着拉他去当顾问,还送他股份,W不知其中厉害,就接受了那些好处,他也乐此不疲地精心传授着他的经验和技能。

1983年,中国掀起了“严打”风暴,大量刑事犯遭到严惩,许多小偷和猥亵犯被判了死刑。那些斗蟋蟀的场所都被当做赌博犯罪场地遭到查禁,人员被逮捕,W也被当成多个赌博团伙的头目抓了起来。那年夏天十分炎热,由于抓了大量罪犯,监狱里人满为患,当时已年近六旬的W没能扛过炎夏,在监狱里中暑而亡。

三十多年过去了,我经常会在梦中见到W,想起他讲过的那些神奇的蟋蟀故事。他要是还活着,见到今天这种初夏就有蟋蟀活跃的奇异现象,不知他会做何解。

蟋蟀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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