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葬礼
奶奶今年生病了,不能下床。
————写给逝去的爷爷
2009年的夏天,星期四的下午,语文课。
姐姐从市里骑着摩托车匆忙赶回来,爷爷去世了,消息太突然,她来到学校接我回家参加爷爷的葬礼。她早已哭过了,脸颊上两行泪迹把妆容冲的淡了些。第一次那么近因至亲之人感受生死。一路上,沉默成了我和姐姐之间最大的慰籍。那一刻也许随便一句什么话都有可能成为彼此眼泪的催化剂,谁都不愿打破这样的静谧。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无数次始终没有落下来,到家后看着正在制作的棺椁,和那些司空见惯的仪式,直到姑姑将我一把拥入怀中抽泣直至哽噎,嘴里念着:阿…爷…不在了(方言)……至此,手不自觉的抱住了她,泪如泉涌。
葬礼那天天气阴阴的,悉窸碎碎的打了雨滴,村里面的人在高兴干旱许久的天气终于有了润迹,我在想可能是对我们这些没见到最后一面的孩子的抱怨吧,然后继续低头跪在门口,给前来悼念的人磕头。爷爷下葬的那天,送行的队伍长长的,蜿蜒的盘错在山路上,锣鼓声,哭声错杂,还有打幡儿的爸爸的笑声。
听伯伯说,爷爷走的时候很安详,像个睡熟的孩子。紧接着大伯加了一句:还好没给家里留下负担,我苦笑。
奶奶说:“他和往常一样坐在靠椅上,旁边放着他的拐杖,手里摇着蒲扇;他又与往常不一样,和蔼了许多,逢人便说进来坐坐,自己的孩子亲人从门口经过就告诉他们今天来家里吃午饭;还让我说多烧几个好菜;看到家里的鸡满院子溜达,也不像平时那样驱赶它们了;拉着你二伯伯问孩子们在城里都挺好的吧?什么时候回来啊?都有点馋姐姐从城里给他带回来的糕点了……这老头儿,我还说今天抽什么疯,不骂人了”说完又啜泣了起来。家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他们关于爷爷最后的回忆。唯独奶奶知道,爷爷在用他的方式和孩子们一一告别……嘴里嘟囔着:你这老头儿,真拿你没办法。
我仔细听着他们关于爷爷的故事。关于爷爷,我翻遍了脑海里每一个记忆的角落,却我找不到任何的痕迹,好像就连回忆也被洗劫一空了。
爷爷离开的时候我上初三,却没留下任何的念想。事后那些夜里爷爷经常来到我的梦里,却总是什么话也不说,就那样看着我,为此还找了村里的神婆给我驱邪避凶。我想爷爷应该是在怨我吧,可是我多想告诉他我也在怨自己。我想他一定遗憾吧……遗憾没吃到奶奶做的最后一顿午餐便在床上安然的睡去;遗憾没能和孙儿们惜别再见,多么想再抱抱她们;遗憾那天在床上躺着,奶奶喊着老头儿,快起床吃饭了,因为没有红烧肉,想和奶奶吵几句,发发牢骚……遗憾,没能再次牵着我的手往木棉花树走去,用小果果再给我做一个小车车。
后来常常听到奶奶对爷爷抱怨的想念,今天老大家的牛打圈,跑出来了;老三家又没人在家,我得下去看看啊;二孙女儿生孩子了,在坐月子呢,我得杀只鸡送过去啊,你知道的我最怕杀鸡了;老幺家的盖楼房了,我也帮不上忙,急的我呀几天没睡着了……然后每次说完都别过头去擦拭眼角的泪花。
奶奶是个典型的南方姑娘,娇小玲珑的身段,细腻柔软的心肠,传统又念旧……所以才会在我每次回家的时候,都会拉着我的手跟我说着可能活不到我结婚的心酸话。说着她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大伯都能操持家事了。所以才会念着她给了哥哥姐姐们嫁妆,也得给我备一套,还是老一辈的标配那样的问题,便焦心的给我准备着,却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
一遍一遍的说着,多少次我也忘了!
爷爷走后,奶奶常常一个人到土地庙边去拾捡柴火,家里人怎么说都不听。看着柴火我知道她想爷爷了。捡来的木柴都按爷爷要求的摆放着;柴禾里也再没有爷爷生前最讨厌的烧起来臭臭的棕麻树,之前每次爷爷看到还和奶奶拌两句嘴,两人常常大眼瞪小眼……土地庙旁的那株爷爷最喜欢吃的野果成熟的时候她还是会摘一大捧回去,就那样放着;庙旁的那棵椿树花开的时候,奶奶总要过去看看因为每年的那个时候爷爷的生日就到了,就到了……这些她都记着、都想着呢……
土地庙里承载着多重的思念,那里背负着多少次深沉的远望,没人去叨扰,只有诉求和希冀!
今年土地庙旁的白花开的特别美丽,那棵椿树底下长了几棵小苗,旁边少了一个老人徘徊的脚步和一颗牵挂的心。
葬礼过后我第一次见父亲喝酒,哭了,像个孩子,我有些心疼。
爷爷跟我说他走后会变成星星,后来我时不时的抬头仰望星空,仰望我的星星。
那天梦里爷爷轻轻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