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学生的故事Ⅱ 肖 岸

春风十里，不如校园有你

    肖岸的母亲在砖厂打工。找到她时，她正拉着一板车砖坯往窑里送。车子陷在了一个小坑内，这个黑瘦的女人伸着脖子，弓着腰拼命往上拉，汗珠滴了下来，砸在尘土里，但车子没动。我在车后推了一把，车子沉得很，没有动。旁边两个工友见了，急忙跑过来一起推，板车终于出来了。

    女人见了我，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我找过她几次，她知道我找她肯定没什么好事。我也知道她和我一样对肖岸毫无办法，但还是不得不找到她，通报孩子的在校情况。

    就在今天下午，英语课上，肖岸的同桌，一个乖巧的女孩不小心碰到了正在睡觉的他，他二话不说抓起女孩的书包，跑出教室，从四楼扔了下去。肖岸这一不可思议的举动引起了满教室的尖叫，也把正在上英语课的年轻女教师气得直发抖。

    又是几周过去，肖岸已连续几天无故旷课了，放学后我决定家访。

    江南的初冬，炎热早已远去。五点钟不到，太阳的力气就突然衰落了很多，照在空旷的田野上，有点发黄，有点无力。小路上有一队孩子，正放学回家，他们嬉笑着，打闹着，仿佛傍晚池塘里的鸭子，吃饱了，玩累了，大声尖叫着，一个劲儿地往家里赶。

    肖岸站在自家的地坪里，无精打彩的。他穿着一双很旧很旧的回力牌球鞋，白色的鞋面已看不出它本来的颜色。身上的夹克，应该是那个孩子淘汰的旧货吧，不知穿了几年了。路过的孩子们倒是没人注意到这些，他们的穿着也很一般，一个叫雷子的小孩，他和肖岸是初二三班的同学，在路上大声吆喝了肖岸几句，肖岸没理他，他便又风一般跑到队伍前面去了。

    肖岸的父亲哼着小曲，正在洗着他的爱车——一辆光阳摩托，这是前几天才买的，花了八千多块钱，这可是一笔巨款，足够肖岸他们娘三个两年的生活费了。不久，父亲就将车子擦试干净，也不管我这个家访的老师，梳好小分头，穿着皮鞋，西服一溜烟走了。他在城区不知干什么工作，自已的日子过得挺舒坦的，就是不大管家里的老婆孩子。高兴时，天天回家，衣服，卤菜，日常用品等也一样两样地往家里拿，钱却是很难看到。不高兴时，十天半月难以看到影子，让老婆带着两个孩子在家里自生自灭。屋场的老人经常在背地里骂他是个打流的家伙，肖岸听到从没生气过，他也认为他爸不是一个正经的家伙，整日只顾自己的快活，和街上的那些二流子们正是一个德性。

      肖岸虽然只有十四岁，但和他的母亲一样高了。母亲不是他的亲娘，他的亲娘五年前因病去逝，肖岸和妹妹在外婆家住了三年，两年前，他的父亲娶了现在的娘，他们才回家。

    母亲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山村，是一个很苦命的人，年纪轻轻已经嫁了三次，没生下一个儿女，被人嫌弃。不知父亲从哪里听得信息，娶了回来。但她却是一个极贤淑的女人，把两个孩子视同已出，珍爱得很。她不敢太管肖岸的事，听肖岸说不读书了，要挣钱给她和妹妹用，就只会一边抹眼泪，一边帮赤岸整理书包。赤岸的书包早已薄得不成样子，孤零零地就剩下一本语文书，其它的书和本子被他丢进了学校的垃圾池里去了。我是他的语文老师，又是他的班主任，对他还算好，他有点不舍得，就留下了语文书，算是留下一个念想吧。

    肖岸终究是辍学了。他先在砖厂打工，后来又去了南方。过了几年，听说他结婚了，又过几年，听说他老婆无法忍受家里的清贫，跟别人跑了……

    九十年代初，农村中学里辍学的孩子很多，有时，一个班竟然有十几个。他们的身影在时光的长河里晃荡着，一眨眼，都不知飘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