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你不是我的爱人

     

                      一

      后来我再见到平安，已经是六年后了。

      届时我已经有了爱人和五岁的孩子。

                      二

      2005年，我十七岁，那年我遇见周平安。

      那年平安十六岁。

      平安是高二的时候从文科班调来我们理科重点班的。她来的第一天就成了整个班级里男生讨论的焦点。

      很快，“新来的女同学家里有钱，父亲是做大生意的，人长得也极漂亮”的传闻就传遍了整个班级。

      “我叫周平安。”

      老师让她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她羞涩地只说出了这五个字。

      她低下头捋了捋前额的头发，顿时我的心就沦陷了。

      班级里的男生都在讨论怎样搭讪平安，我这个凡夫俗子此时也鼓起了勇气向班主任请求和平安坐在一起。

      “我是一班之长，有责任帮助新同学融入我们的班级。”我说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整个人充满了正义感。

      带着老花镜的班主任老头子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最终我如愿以地和班级里最漂亮的女同学成了同桌，成为了每一个男同胞艳羡的对象。

                      二

      平安平日里喜欢看书，我平时也没怎么看过《红楼梦》之类的书籍，于是看到她的桌子上摆着哪本书，就背地里查好资料，找机会装作看过的样子和她聊天。现在想来，怕是平安早就看破了我浅薄的把戏，只是不拆穿我罢了。有时候我借着收作业本的机会找她聊天，有时候又故意不买草稿纸，这样可以心安理得地找她借。

      平安从不厌烦。总是温柔的笑着。

      一天天地过去，我坐在她的右手边，感觉心都要化了。

      那个周日，我思索了很久的周日。我写了一封长长的信。信里面诉说了我对平安细软绵长的爱恋。我有些忐忑，生怕才华洋溢的平安会嘲笑我的文笔，更怕，她会嘲笑我长久的感情。

      周日全天都是自习，下午放学后我回到寝室，打了两瓶热水，安安静静地洗了个澡。晚自习前我赶到教室，终于决定将信递给平安。

      “无论结局是好是坏，且由天命吧！”我自言自语着。

      走到教室，才发现身旁的座位少了平安。

      我问前座的刚子，刚子挠挠头，“十分钟前平安匆匆忙忙的跑开了，好像是家里有事吧，可能回去了。”

      2005年，智能机还没有在我们的小城流行起来。当然，那时的我，连老式的手机，也没有。

      我装作头很疼的样子，让刚子扶着我，颤巍巍的走进办公室，“虚弱地”向班主任请病假。

      老头子透过老花镜又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批准了。

                        三

      我们学校在郊区，最后一班车是下午六点半，我拼命跑到站台，搭上了去往平安家的31路车。

      但是我没有想过要怎么回来。

      就像我没有想过和平安的感情会有怎样的收场。

                      四

      那个晚上我没有找到平安，我其实根本不知道她家的门牌号，我只知道她家小区的名称。

      我没有如电影里演的那样，在她家小区楼下等了一夜。事实上，我在她家楼下的篮球场上和深夜里的少年们打了会球。十月份的夜幕降临后，温度也急剧下降，大概凌晨一点钟 ，穿着短袖的我已经开始流鼻涕打喷嚏了，我也想着，不如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在她家楼底下大声呼唤她的名字？也许她会穿着白色的睡衣飞奔下来拥住我……

      但现实就是现实。

      现实是十七岁的我没有这样的勇气，我也害怕小区邻居的投诉会让平安再也不理我了。深夜里，我搭乘出租车落寞地回到了学校。

      后来，平安仔仔细细的和我诉说了她突然离校并且第二天哭的跟只瘦弱的小狗一样的原因。

      那时候，她已经是我的女朋友了。

                      五

      平安的爸爸原本是做木材生意的，他有三座工厂，在小城里有四套房子。

      2005年，我们那座三线城市都算不上的小城，“炒房热”还没有流行起来，平安家里算是很有钱了。

    “是不是有钱人都会出轨？”平安问我。

      我摇摇头。

      平安搂住我的脖子，有泪水划过我的皮肤 ，“如果是那样，绍康，你以后都不要有钱好了。”

      我哭笑不得。

      平安的妈妈早就察觉她爸外面有女人了。可是周围的朋友都劝她，“聪明的女人看破不戳破，毕竟还有孩子，还有钱。”

      可是没有哪个聪明的女人告诉过平安的妈妈，她的爸爸会一夜之间消失，家里还多了一个陌生的妹妹和巨额的负债。

      平安的妈妈整日啕嚎大哭，骂那个“死人”，骂年仅九岁的“陌生的妹妹”。平安还是日日上学，每天清晨我都能看到一双哭的红肿的眼睛。

      我很心疼平安，我也不好意思和她说那些缠绵悱恻的告白情话，一天中午吃完午饭，我鼓起勇气，直接了当的问她，“平安，我喜欢你，你愿意跟我好一辈子吗？我不在乎你家怎么样，我愿意挣钱养你！”

      我紧张的说起话来磕磕巴巴，平安用她温暖的小手捧起了我的脸，随后紧紧的拥住了我。

                    六

      2006年，我和平安高中毕业。毕业之后我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名校，平安高考失利，上了上海的一所专科。

      北京到上海旅途遥远，那时候高铁还没有普及，即便是绿皮火车，费用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压力。 平安总是很忙，课余时间都在兼职，她要供养正在上小学的妹妹，母亲的身体也是每况愈下，家里几乎是没有经济来源。她还要承担自己的学费和日常生活费用。 我心疼她，周末也会做一些家教之类的兼职贴补她，有时候手头确实紧张了，就会舔着脸皮跟我妈撒谎多要些生活费。

                    七

      2008年大三寒假，我把平安带回了家。彼时平安已经出落的十分水灵，而我打娘胎里出来就是相貌平平。我带她在我家小区楼下晃悠，叔叔阿姨都夸我好福气。我骄傲的脸完全掩饰不住，用如今的网络玩笑话说，“仿佛自己是个有钱人。”     

      我妈把平安迎进门时笑吟吟地，我偷偷地和平安耳语，“放心吧，我妈是认定了你这个儿媳妇啦！”

      平安娇羞的捶我胸口。

      然而在饭桌上，但我妈问起平安的家庭情况时，气氛明显不对了。

      平安开始有些尴尬，我也被我妈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后来平安看了我一眼，平静的说，“我爸已经不在了，至少，我们已经不知道他在哪里，在干什么了。我还有母亲，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是我爸的私生女。我家里还有尚未偿还清的债务。”

      我妈尴尬的笑了笑，给平安夹了一筷子肉，“吃吧。”

                      八

      那次聚餐之后，我把平安送回了上海。

      离别的时候，我握住平安的手，“你等我，等我考完研，等我考进上海，我就娶你。”

    “你妈不喜欢我，对吗”

      “傻瓜，我妈可喜欢你了。”

      “绍康，咱们能不能今年就领证？我很害怕。”

      2009年，是我第一年准备考研。

      2010年，我考研失败。 平安等不及了，又问我“绍康，我们能不能先结婚？”

      彼时经历了考研的失败，我愤怒的冲她吼道，“你看我这个样子怎么结婚？我连给你一间住的房子都没有！我拿什么娶你？”

        平安默默地掉眼泪。

        我生气地挂断了电话。

                      九

      2011年，是我考研的第二年。

      我很久没有和平安联系，她那时已经参加了工作，有大把的空余的时间，但是她从来没有联系过我。而我忙于复习，加上母亲又时常打电话嘱咐我赶紧和平安断了，“她家的债，够你还好几十年的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心情烦躁，不想和任何人联系。

      再后来，我从朋友口中得知平安已经回家乡嫁人了。对方是大她十岁的商人。

      而这前后，不过半年的时光。

      我怨恨了很久，怨恨平安，也怨恨我自己。我不是不知道平安要的，不是钱，不是豪华的婚礼，不是房子，不是车子，不过是一纸证书。可是我却是个懦夫。

      同年，我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去了上海。

      但这座城市，已经没有平安。

                      十

      人们常说，世界真小，小到哪里都能遇到熟人。

      可是有时候，世界真大，有些人分别，可能就是永别。

      那天我带着五岁的女儿回家探望奶奶，车子一晃而过的瞬间，我看到平安大着肚子从商场的台阶上慢慢往下走，她右手边还牵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她胖了些，皮肤还如十年前一样白皙，头发依旧乌黑亮丽。

      她像是，又不像是平安了。

      我的女儿在我身边甜甜的唤我，“爸爸，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呀？”

      “快了。晚上想吃什么？爸爸去买菜，让妈妈做给你吃。”我笑着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