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

2019-03-03  本文已影响0人  Lily_aba3

1念念不忘

我跟父亲最后一次通话时,他正在屋子旁的稻场上经过。父亲告诉我,他正挑着担子去菜园下肥呢。我叫他歇一下,然后不断的叮嘱着:老爸,你不能太累了,不要再引起高血压了。记得多喝水哦。父亲敷衍着我的唠叨,自顾自地大声说着:晓得的晓得的。然后迫不及待地说着:我记住你的号码啦,我也记得自己手机号码啦。七十多岁的父亲口吻里显然带着初识号码的惊喜。因为之前抗拒手机一直只用用固定电话,而他一直依赖本子上记载的号码。

父亲以一句惯有的"你好好搞工作"挂断了电话。洪钟般的声音嘎然而止。

父亲洪钟般的声音永远留在了记忆里。

2 大地飞歌

面朝黄土背朝天是父亲生活的写照。

年轻时的父亲,意气风发,脾性有些粗,有些急。他是一个自律很严的人。通常每一天都被他安排得紧凑无比。乡村的寂静只有在夜里,而清晨,当听到门闩吱嘎一声大门打开,然后,公鸡母鸡,叽叽喳喳会叫醒整个村庄。然后就是父亲拿着扁担水桶到不远的水井担水,扁担发出吱扭吱扭的声音。来回几趟,水缸满了,水桶漫出的水在屋子里形成了许多细细的虚线条。这时我们大家就得起床了。接下来就各自被分派了要做的事,没有怠慢。

农忙的季节。庄稼的收、割、晒,是要靠天的。披着雨衣下田,在太阳雨里收割,乌云翻滚时在稻场上抢收谷子等,是常有的事儿。抢收时,父亲经常因为我们拿慢了袋子,或谷子弄的不干净,带有沙子,而训斥我们。他说:要干净点,卖价高些。再说城里人讲究着呢,让人吃进沙子怎么好?而其它的收成也一样,他得仔细筛选才会让进仓。

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政策像是一缕春风,眷顾了中国的广大农村。盛年的父亲也像打了鸡血一样,只要是当地能种的父亲都要试试。儿女们跟着他摸爬滚打在烟叶,稻谷,黄花,花生,红薯的天地里。那个岁月,有苦有乐,我们被丰收的喜悦笼罩着,而父亲成了当地名噪一时的劳模。想必他是惬意的吧。

而对于我,也就是那个时候起,对烟叶的记忆,对黄花菜的记忆再也抹不去了。

我是属于比较瘦小的个头,因而常常逃脱了重活。但烟叶的采摘是必须全家出动的。通常,母亲会先做一锅韭菜粑让我们垫垫肚子,然后我们就踏着清晨的露珠出发。炎炎夏日,我们的身影淹没在高高的烟叶树里。烟叶绿意逼人,而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农药味儿。黏黏的烟叶很快让满手沾满黑糊糊的浆糊似的东西。汗水裹夹着头发贴在脸上,也渗进嘴角,苦味涩味透到心里,手拢一下头发,很快花脸了。

接下来,烟叶需要一皮一皮绑在竹竿上,又放进炕房里等待几天烤黄,然后精挑细选分等次装好。最后送到镇上去卖。诸多工序辛苦又繁琐。父亲经常说:种得越多越好啊!你们的学费不愁啊!

人生的乐章在父亲的脚下奏响,没有停歇。土地就是他的生命。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他在四季里耕耘,轮回着谱曲。

3下品和上品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是父亲的口头禅。

有了当校长的爷爷的传承,我们家族也算得上是书香人家。虽然日子清苦,父辈们却都很在意儿女的学习,也是努力地创造条件让孩子进学堂。"家校沟通"是现在家长和学校很常见的做法。而追溯到那个年代,意识淡薄,极少有家长与老师之间进行沟通交流。父亲在教书的二伯的引导下却基本做到了,时不时打听一下子女的学习情况,在需要时还配合试卷签字。而作为对老师的感谢,当然是有着一双巧手的母亲做出来的农家菜。

说起来我小学时的作文,父亲也算得上我的指导老师了。在那个没有网络,没有电视,没有报纸杂志,用烟盒纸当草稿纸的农村里,作文素材也是极其有限的。记得老师经常布置写拾金不昧,助人为乐,大公无私等题材的文章。而我们闭门造车是经常有的。关于拾金不昧,我就写过好多次捡钱包了。尽管无数次被老师调侃反问:你哪里有那么多钱包捡呢?我怎么没捡到一个?而农村题材的就一定会写农忙这个话题。每次写到插秧,我就会写:某某插着插着,劲头越来越足,超过了别人,赶到前面去了。父亲会哈哈大笑说:到前面啦?来,我做给你看看。那是说明插的很慢,掉队啦。而收割谷子麦子的描写,他一定会让我补一句,金黄金黄的稻田一望无际,看不到人影。就这样,对于读过初中的父亲来说,对儿女指导虽不是常有,也不是很专业,但也给了我们作文的启蒙。

父亲送我们读书虔诚而执着。我就是那个坐在父亲永久牌自行车后面上学的姑娘。(见文<永久牌自行车>)

4歌中行

自从买了电视机,父亲再忙,都要看两个电视节目,就是,天气预报和新闻联播。靠天吃饭和与时俱进,这是他的理由。每天他都能准确的背出天气预报的内容。也能准确的说出最近的国家大事。还有,文艺节目也是他必看的。

看似粗糙的父亲,有着一颗文艺的心。据说父亲年少时为了买一个笛子,被爷爷追着打,围着水塘转了三圈。因为那时家里穷,恐怕买这些乐器在当时是需要一笔"巨款"吧。除了吹吹笛子,父亲经常会哼唱一些当地的戏曲。楚剧秦香莲,黄梅戏天仙配他都唱的乱熟。父亲最爱的乐器是二胡。通常在拉二胡前,他会用松油把琴弦抹一抹。然后拿起架子,微闭双眼。头也随着曲子摇动。拉到高亢处,它会情不自禁整个身子大幅度抖动。不太热的夏日夜晚或者是不太忙的冬日,或者农闲时节,他都会时不时拿出来拉一曲。我后来帮父亲买的二胡,他总是放在房间不高的镜柜上,便于拿放。

父亲也特别喜欢唱歌。没买电视机的日子,他听收音机里的戏曲多。有了电视机他经常驻点电视娱乐节目的。什么歌曲他都勤于哼唱。他擅长的有龙船调,弯弯的月亮,十五的月亮等以及很多流行歌曲。

有一段时间,他特别喜欢唱<爱拼才会赢>,这首歌拗口的闽南语竟然被他模仿得惟妙惟肖。“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大概是歌词令他振奋吧。

他唱歌是不分农忙农闲的。他牵着牛时会唱,拿着锄头去畈地会唱,雨天看着雨发呆也会唱。暑假时,我带着儿子去小住,调皮的儿子乘着外公不注意,偷偷录下外公眯着眼睛唱歌的陶醉样子。父亲看了,乐不可支。调皮孩子其实还有一个意思,就是看看外公打着赤脚,挽起裤腿被录进去是什么样子。

当然调皮的孩子也许忘记了:

外公还是曾经故意不厌其烦讲同一个故事的那个老人,然后开口就是"曾经有座山,山上有个庙…。"

外公还是曾经故意逗他的小外孙们同样题目的那个老人,"树上有10只鸟,猎人打了一只,还剩几只?"

外公还是那个逢小孩必考谜语的那个老人,"麻屋子,红帐子,里面住个白胖子"是什么吃的?

外公还是带他去隔壁湾玩狗的那个老人。

外公还是那个守着马路眺望儿女归来的老人。

外公还是那个在暮色山风里回望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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